发布者：北冥巨鲲

瘟疫Pandemic，特指具有大规模传染力+死亡率的流行性疾病。一般人的印象中，都是瘟疫影响社会、经济甚至战争，比如历史上规模最大，死亡人数最多的西班牙大流感间接结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有意思的是，战争这种人类社会的行为，也会影响了瘟疫的罪魁祸首，细菌病毒的自然演化过程。

拿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举例，虽然以西班牙冠名，但是当时在德意志帝国、法国、英国、美国都有巨大的爆发，因为一战的原因（舆论管制与注意力集中在战争上）结果作为中立国的西班牙背了锅（以国王阿方索八世被感染并死亡而出名）。

这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瘟疫感染了5亿人以上，占当时世界人口的30%左右，短短的一年间就造成了4000W~1亿人的死亡，比黑死病上百年造成的死亡的人数还多。感染力之强，范围之广，无论是寒冷的南极还是温暖湿热的太平洋群岛都无一幸免。

西班牙大流感一共有三拨，分别发生于1918年春天，1918年夏末和1918年冬天。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接近尾声，沙俄帝国被十月革命推翻退出一战，没有两线作战之忧的德意志帝国因为英国海军的封锁在饥饿和痛苦中挣扎，作为中立国大发横财的美国因为德国无限制潜艇作战而加入战团，法国和英国因为山一样的美国暂时免受饥饿之苦，但是依然深陷壕沟战中无法自拔。

春天的第一波来袭的时候，似乎只是一场普通的流感——和以往一样，染病的都是老人、孩子或者身体羸弱的病人，死亡率也低于1/1000，所有流行病学数据都和今天每一年的流感数据类似。

可是当夏季第二波流感来袭的时候，事情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死亡率一下攀升到2~5%，直接上升了几十倍；同时染病死亡的主力一下变成了20~40岁的青壮年。

军队密集的生活方式可以解释传染力，但是无法解释死亡率。根据尸检的记录和后来临床的解剖，高死亡率的原因是第二波流感病毒可以触发一种名为“细胞免疫风暴”cytokine storms的严重自身免疫反应。

细胞免疫风暴是Cytokine release syndrome (CRS)最严重的程度，往往因为感染或者免疫类药物治疗引发，分子层面上CRS会造成血液中各种白血球过高（T细胞、B细胞、杀手细胞、巨噬细胞等等），而过高的白血球会让免疫系统产生更多的白血球，结果就是足以致死的细胞免疫风暴。也就是说，越是年轻力壮，免疫能力强的年轻人约容易触发CRS。

题外话，在癌症CAR-T细胞免疫疗法的临床治疗中，细胞免疫风暴是最常见的副作用。

为什么1918年的流感如此致命？随着后来的不断研究，终于发现一战本身竟然影响了流感病毒的自然选择过程——在常规的生活状态下，自然选择更偏爱更温和的流感病毒株，因为感染了致死率更高株的病重者会因为高烧和肌肉酸痛在家卧床休息，自然实现隔离，同时感染了温和株的病人却可以四处活动，传播温和株。

但是战争让这一切反了过来。

地狱一样的壕沟战和永不停歇的作战让年轻人留在战场中，而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为了生存，则不得去城里、市集等人口稠密的地方购买生活日用品和粮食，造成了更致命病毒株的扩散。在扩散过程中经过自然选择，更加致命能够引起细胞免疫风暴的病毒株出现，之后随着物资运输人员一起传播到前线，紧接着开始大规模蔓延。

从流行病学的统计数据来看，死亡率最高的国家全是参战国和其盟友的主战场，而保持中立总体和平的中立国死亡率则和普通流感类似，比如当时哥本哈根第二波致命流感的死亡率只有0.27%，是总体死亡率的十分之一。

所以说，战争能改变很多东西，包括引起全求大瘟疫的病毒。

既然说到了瘟疫，那自然得说几句新冠COVID-19，这次疫情爆发，死亡率超过3%，比常规流感高几十倍。目前让临床医生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不是虚无缥缈的零号病人和一天到晚瞎扯淡的病毒源头，而是为什么患有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吸烟/二手烟引起的慢性呼吸道疾病的病人死亡率远远超过平均2%的水平（根据目前44000人的流行病学统计数据，分别为7.3%，10.5%，6.3%），全球顶尖的实验室都希望能在组织、甚至分子层面找到更多的答案。

最后，特别感谢华中科技大刘良教授、刘茜博士、任亮博士、周亦武教授，湖北崇新司法鉴定中心和上海公安学院的各位，在顶着各方压力和巨大的风险下，在2月16日完成了中国第一例因新冠死亡的尸体解剖和检查（同时也感谢逝者家属为了广大生灵捐献遗体）。

从尸检的结果来看，重症患者肺部病变极快，出现严重急性呼吸综合症表现，肺部出现炎性病变（灰白色病灶），肉眼观察呈斑片状，丧失肺部固有的海绵感；切面可见大量粘稠分泌物溢出。也就是说新冠纤维化并没有SARS严重，但是渗出反应更加明显。较少胸腔液伴随右侧肺与胸膜重度粘连表明感染性胸膜炎作为并发症出现；心脏解剖结果因为死者生前有冠心病无法得出确定结论；消化系统损伤肉眼不明显，小肠呈现节段性扩张与狭窄，肾脏呈现颗粒性固缩肾外观；肉眼可见脑水肿，病毒是否侵犯中枢神经系统有待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