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玉立

2月21日上午，美国总统助理斯蒂芬·米勒表示，总统特朗普终止了联邦政府内的所有多样性、公平性和包容性（DEI）的政策，并解雇了所有参与颁布这些政策的联邦工作人员，还恢复了死刑。

这一系列举措可以追溯到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和上任初期的多次表态。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就将“废除DEI”作为核心议题之一，曾公开表态“结束联邦政府中的DEI，恢复一个以能力为基础的社会”。他认为，人们应“根据能力而非肤色”工作。

而在死刑方面，在特朗普的第一任期中（2019年7月）美国司法部曾恢复执行联邦死刑，但拜登政府上台后在2021年暂停了联邦死刑。随着特朗普一系列动作落地，拜登在ESG方面（尤其针对DEI层面）的政治遗产，已然被清算多半。

特朗普治下，DEI走入穷途末路

众所周知，ESG分为环境、社会和治理三个维度，DEI主要属于社会（S）和治理（G）的范畴。作为ESG重要的组成部分，DEI的理念核心为“多样性、平等、包容”，其中“多样性”关注在种族、族裔、性别、性取向等方面的个体差异，强调多元化的重要性；“平等”致力于消除社会歧视与制度性障碍，确保少数族群拥有公平的资源分配并为其提供支持，目的在于缩小弱势群体的差距，实现社会公平。

拜登政府无疑是促使劳动力市场向DEI转型的最大推手，在2021年其签署《推进种族公平》行政令，要求所有联邦机构审查政策中的系统性种族歧视，并将DEI纳入政府采购评估；在2022年，拜登在代表其核心政绩的《通胀削减法案》 中，要求清洁能源税收抵免与“劳工权益和多样性标准”挂钩，企业须证明项目雇佣少数族裔和女性工人方可获补贴。

2022年，拜登政府迅速推动金融监管的ESG化。从DEI角度看，证监会（SEC）的气候与ESG披露规则虽然以环境为重点，但强制要求企业说明气候政策对弱势群体（低收入、少数族裔社区）的影响，这相当于变相强化了DEI的关联，由此DEI在ESG中开始拥有一席之地。

但现实却没有朝预想的方向发展。在2024年，波音飞机出现多起起落故障及坠毁事故，震惊全球。多家外媒指出背后的原因就在于波音在招聘过程中优先考虑DEI，导致一些不符合岗位要求的候选人被录用，这影响了其产品的安全标准。

实际上，不止波音，包括Meta、Amazon、Microsoft在内的多家世界500强公司也纷纷在近一年内裁撤其DEI项目或人员。这些企业的案例表明，DEI政策在某些情况下可能对企业的运营、财务表现和员工满意度产生负面影响。

特朗普则是在上任第一天就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正式终止联邦政府内的DEI项目，并要求所有相关办公室在当天下午5点前关闭，并要求各机构在31天内提交书面计划，说明如何解雇这些员工。显然，如今最后通牒的时间到了。

总结特朗普反DEI的原因，其一是认为DEI破坏了社会的正常秩序，并对经济和社会产生了负面影响；其二在意识与文化层面，特朗普认为DEI是对美国价值观的背叛。需要强调的是，不止DEI，整个ESG都被共和党整体看作“觉醒资本”（Woke Capital）的意识形态工具，它抬高了企业成本，损害了企业竞争力，并扭曲了市场理性。

恢复死刑，特朗普重新定义“人权”？

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是，在美国死刑也与DEI相关吗？很不幸，答案是肯定的。

美国死刑判决长期存在系统性种族偏见。根据“死刑信息中心”（DPIC）数据，非裔美国人占死刑犯的34%，却仅占美国总人口的13%；75%的死刑案件涉及白人受害者，而少数族裔受害者案件极少被判死刑。

这意味着若恢复死刑，可能进一步暴露美国司法系统中的种族不公，这与DEI倡导的“公平性”直接冲突。其次，因美国律师费高昂，而死刑犯多来自贫困群体，他们无力承担高质量法律辩护，这也与DEI强调的“包容性资源分配”相悖。可以说，死刑政策本身不直接属于DEI范畴，但其背后的种族和经济不平等问题与DEI目标密切相关。

如果我们从更现实的ESG角度来审视恢复死刑将会造成的影响，会发现不止DEI，连现如今ESG中不少的标准可能都存在矛盾与冲突。

例如在“人权”方面，欧盟《可持续发展金融分类法案》将“尊重生命权”作为核心指标，跨国公司若参与死刑相关产业（如注射药物供应），可能被踢出ESG基金。美国恢复死刑将加剧其与欧洲ESG体系的摩擦。

在投资者风险方面，贝莱德（BlackRock）、道富银行（State Street）等ESG资管巨头在过去几年已减少对监狱私营企业（如CoreCivic）的投资。若联邦死刑常态化，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资本撤离。

而在企业现实运营层面，科技公司（如微软、谷歌）近年通过DEI承诺提升了ESG评分，但其政府云服务合同中若包含涉及死刑执行相关的数据管理，将面临NGO和股东诉讼风险。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死刑常用药物戊巴比妥（pentobarbital）曾遭受欧洲供应商广泛抵制，不得不通过灰色市场采购，这本身即违反了ESG供应链透明度原则。

综合以上来看，恢复死刑背后实际是特朗普政府对拜登政府ESG意识形态战争的缩影。虎嗅ESG组认为其揭示了三个核心矛盾：第一个矛盾在效率与伦理层面，共和党主张“法律与秩序至上”的经济实用主义，与ESG的“道德优先”逻辑难以调和；第二个矛盾则是国家主权与全球标准的冲突，美国若坚持死刑，将在ESG评级中被边缘化，削弱其在国际可持续金融体系中的话语权；最后，是企业身份面临双重性困境，跨国公司既要迎合联邦政策，又要满足全球ESG要求，这种撕裂可能催生新的治理危机。

最终，死刑议题可能成为共和党“反ESG运动”的试金石——通过捍卫传统司法权威，进一步巩固“反觉醒主义”阵营，但代价是美国ESG声誉的持续贬值和国内社会共识的瓦解。

ESG这条路无疑越来越不好走了

回顾ESG大热的前几年，拜登政府虽不是ESG概念的提出者，但却是美国联邦层面ESG政策的核心推动者。

拜登本人在2021年签署《应对气候变化行政令》，要求联邦机构评估气候风险，并将ESG原则嵌入基础设施投资；在2022年签署《通胀削减法案》，在3690亿美元清洁能源投资中，多数项目要求符合“公平劳工标准”和“本土制造”，实质将ESG中的E（环境）与S（社会）捆绑。

拜登政府曾经想做的事是主导全球ESG标准，一方面通过财政部和商务部，推动美国ESG规则与欧盟《可持续金融分类方案》（SFDR）对接，试图建立跨大西洋ESG联盟。另一方面在G7、G20等多边场合，拜登也将ESG与气候融资绑定，要求发展中国家接受绿色投资标准。

但随着特朗普的上台，这些政治遗产在弹指一挥间都成了梦幻泡影，当下的清算大概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