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在写生
哥德堡
◎洁尘(作家)
朋友孔杰、郭小凤已经移居瑞典二十多年了,住在哥德堡。
说到哥德堡,立马就会想起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被誉为音乐史上结构最恢宏最复杂也是最伟大的变奏曲。可惜,两个哥德堡拉不上关系。《哥德堡变奏曲》的那个哥德堡,是巴赫的一位学生,当时侍奉俄国使臣凯瑟林伯爵,每天为患有失眠症的伯爵弹奏助眠。因弹奏曲目的需要,向老师巴赫定制变奏曲。1741(或1742年)曲子完成后,伯爵十分满意,向巴赫授予重酬,这首曲子被命名为《哥德堡变奏曲》。
我们到了瑞典的哥德堡之后,小凤姐在她精心侍弄的花园里,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烧烤大餐。烤肉、烤肠之外,凉拌茄子和凉拌萝卜,展现了小凤姐作为成都姑娘的川菜厨艺。我吃了两碗米饭。
北欧的家具一般都是白色的,在夏日的光线中显得柔和清爽,想必到了黑夜沉沉的冬天,这些白色的家具会起到安抚神经的作用。孔杰兄和小凤姐的家也是这种典型的北欧风格。
走在哥德堡的街上,看到那些临街房子的窗帘。窗帘从下到上只有一半,下半截拉上窗帘,遮挡路人的视线,上半截收集阳光,顺带着呈露出家中白色家具的一部分。路过时看到有一家的窗口,一丛蜀葵正在开花,水红色的花朵玲珑剔透。我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内心柔和又隔膜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辨识。
哥德堡是瑞典第二大城市,是瑞典最大的河流约塔河的出海口,港口终年不冻,是北欧的咽喉和工业中心,有450多条航线通往世界各地。文学艺术活动也相当活跃,参观哥德堡艺术博物馆,是我们在这个城市的必选项目。这家博物馆收藏了从欧洲古典艺术到当代艺术的7万多件作品,规模和范围都相当丰厚。我们去参观时,遇到的特展是一个关于地球的自然展,迅速浏览之后,就赶紧去看常设藏品。
刺激来自转入一个大展厅的那个瞬间。当代挪威艺术家奥德·纳德鲁姆名作《临终的夫妇》(Dying Couple)迎面扑来,真是吓了一大跳。先惊,后大喜。
惊喜的原因,一来是这幅画之前在网上看到过很多次,可以说是很熟悉的一幅画。仔细想来,这幅画也许是我最早被奥德吸引的作品之一。与原作相遇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再就是没想到这幅画尺幅如此巨大,目测有2.5x3米,体量大,冲击力也就很大。惊喜之三,是哥德堡艺术博物馆的展品不仅可以拍照,画前还没有拦线,理论上讲,我可以抚摸这幅画。我从来没有在美术馆里如此近距离长时间地端详一幅画。我用手机镜头仔细地抚摸它,尽可能地拍下了这幅画的各种细节。
《临终的夫妇》是奥德1994年创作的。在这幅画中,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躺在黑色的地上,四周都是荒凉的景色。他们有着年轻而丰美的胴体,赤裸着,相隔一段距离,相反地仰躺着,各自的左手握拳凌空放置在胸口的位置。画边的说明标签上,说明这个姿势时,用了cramped这个词,crampde poses,直译是狭窄的姿势。看上去不通,但仔细想想,好像很贴切。虽然四周都是广阔的荒漠,但人的存在是狭窄的、逼仄的、窒息的。作品旁边的说明标签上说,“……他们是谁?也许是最后的人类。他们旁边躺着古代武器和动物皮制成的物品。奥德的绘画风格与我们这个肤浅的时代拉开了距离,直接进入了人类起源和命运的存在主义问题。”
奥德1944年出生于瑞典的赫尔辛堡,1945年跟随父母回到挪威生活,1951年开始学习画画。之后,就读于奥斯陆美术学院,后来还到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学习,师从约瑟夫·博伊斯。在当代艺术界,奥德以性格和外形的古怪著称,他披头散发,终日穿着古罗马风格的袍子,很少在媒体上露面。
当代架上绘画,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被定住的艺术家说来也是相当稀缺的。很多的当代作品,需要在语言的辅助解读之后才能呈现出它的创作意图。但奥德·纳德鲁姆是一个例外。他的作品跟当代气息似乎有着遥远的距离,它们似乎是神话的,洪荒意味的,形而上的,终极追问的,哲学的,神秘主义的……不论从哪个角度解读,都呈现出幽远的景深。奥德深受伦勃朗和蒙克的影响,他的画面是戏剧化的,舞台化的,古希腊悲剧意味的,这些悬浮的气息与精湛的技艺结合在一起,超越了日常。他很浓烈,跟蒙克情感上的浓烈的孤独和伦勃朗在光影呈现上的浓烈的对比一样。很多时候,浓烈似乎比稀薄更让人产生距离感。就是这种距离感,诱人深入。
2022.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