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钦文、西蓝花与种子战争

郑钦文巴黎夺金,创造历史,接连引爆微博热搜,可我没想到,“郑钦文一年有360天吃鸡胸肉西蓝花”的话题也冲上热搜,引发网友热议。

查了下,发现这一话题的关键信息来自郑钦文的教练们。

据《南风窗》撰文称,现任教练里瓦曾透露过,在一年中的360天,郑钦文的食谱都是鸡胸肉和西蓝花。

接受媒体访问时,郑钦文启蒙教练陈宏鸣也表示:“在我的印象里,郑钦文从来不吃零食,也不喝饮料。一年360天吃鸡胸肉西蓝花,每天凌晨4点半起床训练。”

陈宏鸣还补充道:“说实在的,真有点心疼她。为了网球,她牺牲掉了很多快乐的童年时光。这孩子训练时从没偷过懒,永远是第一个到球场,最后一个离开。”

不难看出,作为郑钦文的启蒙教练,陈宏鸣想表达的是郑钦文很努力,很自律,不管是饮食,还是训练,皆是如此。

然而,在网络传播中,相比于这些内容,“一年360天吃鸡胸肉西蓝花”显然更有辨识度,更让人印象深刻,也更具话题性。

这之中,延伸出一个简单却又很关键的话题,即西蓝花到底好不好吃?

首先得说明,谈论一种食物好不好吃,相对主观,大多出于个人体验。

事实也是如此,不少网友觉得西蓝花很好吃,“每天吃都没问题”,豆瓣网友甚至创建了一个专门的“小组”,名为“你怎么能不爱吃很hi很hi的西兰花呢”。

但同时,有人透露,自己喜欢吃西蓝花,却被虫子和清洗问题劝退,也有很多人直呼西蓝花“难吃”,有人表示,“我很爱郑钦文,但拒绝吃西蓝花”。

为了说服“难吃党”,一位做投资研究的网友特意分享了自己摸索的做法:“我建议大家做西蓝花之前,先焯水,但时间不长,不然就烫烂了。炝锅的时候,除了用葱,还要切一些蒜末放进去。然后炒,最好勾芡或者放高汤,最好用鸡肉一起炒。”

最后,这位网友表示,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试看,“应该好吃”。

不过,这并不能说服“难吃党”,比如,有人直指:“我说西蓝花是最‘蓝’吃的蔬菜,没有人反对吧?”

还有一位22万粉丝的博主称他把各种做法试了一遍,包括焯水凉拌、和猪肉一起粉蒸、清炒、和肉一起炖、空气炸锅烤,加进沙拉淋油醋汁沙拉酱芝麻酱等。

结果,他感觉“都不是很好吃”,“一股健康但让人遗憾的味道,还没煮软时尤其难吃”。

毫不意外,他将这些内容发至网络,迅速引起“好吃党”和“难吃党”的讨论、交锋,自然也被送上不少让西蓝花味道更好的做法。

在留言区,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道破“天机”:“或许,你根本就不喜欢吃西蓝花呢……”

还别说,“难吃党”的关键恰恰就在这两个字——“根本”,你觉得难吃,原因需要从“根本”上找。

换言之,人类的悲喜可能不相通,对于某些食物,人与人之间也存在一定的“壁垒”,因而也不相通——西蓝花便是这些食物之一。

一部分人觉得西蓝花难吃,首先是源于它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据“丁香医生”分析称,西蓝花中含有一些硫化物,它们在植物细胞受损(比如切割或者咀嚼过程)后会释放出来,进而在口腔内发生“化学反应”,产生类似硫磺的苦臭味。

对于这种苦味,有人觉得是种“享受”,有人坚定拒绝,这和基因,特别是苦味感知的基因有关。

曾有化学家在实验室意外释放了一种粉末状的苯硫胺(PTC),他没感到什么不对劲,但同在实验室的伙伴嘴里却有了苦味。

后来的实验证实,不能尝到苦味是一种隐性遗传特征。媒体援引的一个例子是,约有25%的人无法品尝到丙基硫氧嘧啶(PROP),这种化学物质与西蓝花中的苦味化合物相似。

另一方面,科学家认为,那些能够感觉到苦味的人可能是对被称为葡萄糖醇的化合物有反应,这些化合物存在于西蓝花、花椰菜、球芽甘蓝等十字花科蔬菜中,“葡萄糖醇类物质是这些蔬菜的大部分营养,但它们也会分解成刺鼻的化合物,会消极地触发许多人的苦味感受器”。

值得一提的是,享用还是拒绝西蓝花,也与人唾液上的差异有关。

2018年一项涉及西蓝花的实验研究显示,不同人的唾液中硫磺挥发性化合物的产生存在重大差异。

正因如此,在参与实验的儿童中,唾液中产生特别高水平的硫磺挥发物的儿童最不喜欢生的西蓝花和花椰菜。

同时,参与实验的成年人没有发现这种相关性,“这可能解释了为什么一些成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最终学会了容忍这种味道”。

这一研究结果确实契合现实,有些人小时候很讨厌西蓝花,拒绝吃西蓝花,但长大后,突然发现西蓝花并非那么“可恶”。

我看到一位宝妈说,她觉得西蓝花对孩子好,为了给孩子做榜样,自己也不停吃西蓝花,结果,她觉得“这个味道还可以”。

对应上述研究,我们可以说,西蓝花还是那个西蓝花,主要是人变了,能容忍、接受西蓝花的味道了,用网友的话来说,“因为你是老牛”。

梳理至此,不爱吃西蓝花,本来讨厌后来又接受的原因,算是“破案”了。

爱不爱吃西蓝花,西蓝花都随处可见,但这不是“本来如此”,背后一场“种子战争”在悄悄上演。

简言之,西蓝花起源于意大利,因富含蛋白质、胡萝卜素、维生素B、C和矿物质等,营养价值位居同类蔬菜之首,拥有“蔬菜皇后”的名号,19世纪末20世纪初传入中国,上世纪80年代种植面积开始逐渐扩大。

重点在于,我国西蓝花的种子主要依赖进口。

不只是中国,全世界人吃的西蓝花,大部分种源来自日本坂田公司。

坂田美国分公司的西海岸销售经理Matt Linder曾表示,坂田西蓝花种子的全球市场占有率在65%~70%之间。

2021年8月公布的《中国农村发展报告(2021)》则显示,我国西蓝花种子进口依存度超过80%。

之所以依赖进口,尤其是从坂田公司进口,是因为坂田培育的西蓝花种子品相、产量、纯度、发芽率等多方面都有显著优势。

对中国从业者来说,依赖进口的弊端是,自己相当被动——坂田种子价格一涨再涨,最高时一颗卖到0.2元,却无能为力,只得任人宰割。

2018年,坂田旗下的“耐寒优秀”西蓝花种子大包装(10万粒)卖到平均每袋1.3~1.5万元,是普通西蓝花种子的两三倍,纵是如此,仍供不应求。

坂田除了性能优良,更有一大“利器”,它的种子均为雄性不育一代杂交,只能买种,不能用来育种留种。

换句话说,要种优质西蓝花,大概率得买坂田种子。

针对这一局面,2017年,国家“十三五”重点研发项目发布,西蓝花育种被纳入进来,目标是培育性能优良、稳定的西蓝花品种。

第二年,又在杭州召开西蓝花良种重大科研联合攻关启动会,约二十余家相关科研机构、高校教学单位、种子企业和推广单位,以“替代进口、引领全国、带动产业”为目标,共同签订了“材料、信息、人才共享协议”。

国家出手,资金、资源和人才快速聚合,合力推动西蓝花种子的培育。此后,育成西蓝花品种127个,包括“浙青60”“台绿系列”等一系列不同生育期和适宜不同气候条件的自主知识产权品种。

不是说国家联合攻关,成功便纷至沓来,而是很多研究工作此前持续了多年,国家的联合攻关担当了“加速器”的作用。

举个例子,对于西蓝花种质资源的搜集、自交分离、纯合、杂交配组及田间观察,台州农科院育种专家何道根花费了十多年,陆续推出了“台绿1号”“台绿3号”“台绿5号”“台绿6号”“台绿328”等品种。

2021年1月11日,农业农村部科技发展中心组织专家对“台绿系列西蓝花新品种选育及推广应用”项目进行了成果评价,认为台绿系列突破了西蓝花育种和制种问题,“在品种国产化提升的15%当中,台绿系列的贡献率达50%以上”。

还有温州的育种人干方义,一度靠抵押房产支撑研究,同样花费10年时间,才培育出了他的第一个西蓝花品种,不仅提高了西蓝花产量和品质,还获得知识产权认证。

去年,《农民日报》报道称,全国西蓝花自主品种占有率已从攻关前的5%提升到目前的28%,其中浙江省内自主品种占有率达60%以上。

国产西蓝花种子培育取得这些战绩,不只是打破了坂田等国外公司的垄断,更降低、稳定了我国西蓝花种子的价格。

显而易见,这是“团战”的结果。

对个人而言,爱不爱吃西蓝花,可以自由选择,不爱吃西蓝花,还有诸多营养美味的蔬菜,有得选。

对西蓝花产业而言,种子不能完全被国外公司拿捏,自己也需要掌握——有得选,这很重要。

在畅销书《反脆弱》中,作者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提出:“选择权能让你具备反脆弱性,它帮助你从不确定性的积极面中受益,同时也不会因其消极面而经受严重的伤害。”

对西蓝花或者整个蔬菜、粮食产业来说,反脆弱意味着要持续增强自主性和安全性。

最后提一嘴,广为流传的“西兰花”的叫法其实有误,按照《现代汉语词典》,应为“西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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