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界最具权势记者和他的一生浮沉|人物 André Leon Talley

1 月 18 日, 著名时尚记者 André Leon Talley 因心脏病发作去世,享年 73 年。

这位美国版《VOGUE》曾经的创意总监,著名时尚记者,在从业 40 余年里,大部分时间是秀场前排唯一的黑人面孔。 那是一个远早于 Edward Enninful 出任英国版《VOGUE》主编,Virgil Abloh 执掌 Louis Vuitton 男装创意大权的时代, André Leon Talley 是一个在高层几乎没有有色人种的行业里的开拓者。美国首位非裔第一夫人 Michelle Obama 登上美国版《VOGUE》杂志封面就是他的作品。

André Leon Talley 与 Anna Wintour

他曾是 Anna Wintour 的左膀右臂,师从传奇主编 Diana Vreeland 与 Andy Warhol。那些权威时尚媒体《WWD》、《Interview》、《Vanity Fair》、《House & Garden》 都留下过他的身影。他也担任过著名真人秀《America's Next Top Model》的评委。

André Leon Talley 与 Karl Lagerfeld

1990年,André Leon Talley 与 Marc Jacobs

André Leon Talley 与 John Galliano

他的从业经历见证了 1980-1990 年代时尚行业的腾飞以及 Anna Wintour 的崛起。他见证了 Karl Lagerfeld 接手 Chanel 的第一场发布会,也帮助过 John Galliano 筹集资金完成其首秀。也正因为如此,他成为了他们职业生涯中重要的密友。

此外,Oscar de la Renta、Marc Jacobs、Garavani Valentino、Tom Ford 等传奇设计师都是他的好友,他也是 Rodarte、Sergio Hudson、LaQuan Smith 和 Zac Posen 这些后起之秀的伯乐。

《Vanity Fair》前主编Graydon Carter在悼词中说,Tally 是 他那一代中最伟大的时尚历史学家,他是时尚界的巨人,也是一本行走的活字典。

Tom Ford回忆说:“他的时尚笔记是真正的艺术作品。他的巨大形象有时让人忘了他是一名出色的记者和了不起的作家。”

André Leon Talley身高快两米,平时总穿着阿拉伯长袍,因为年迈的他身形巨硕,再难以穿上定制西装。

在生前最后的时光, Talley都居住在纽约北部白原市 (White Plains) 的家里,他说“这里是我的避难所。” 他睡得很少,常常通宵看电视到天亮,太阳升起便起床。

他几乎不会让任何人踏进这幢房子,房里到处都是书——“他什么都读过的,”雪城大学教授Janis A. Mayes说。他俩是大学同窗,在Talley生前每周会交谈一次。房里还有Talley最珍视的物件,比如Oscar de la Renta在多米尼加为他定制的四柱桃花心木床。拍卖会拍来的一对18世纪的椅子,还有一张曾经属于Truman Capote(《蒂凡尼早餐》的作者)的沙发。 Talley曾说,Truman Capote就像自己的家人,他的《圣诞节的回忆》简直是总结了自己的童年时光。

André Leon Talley 1948 年 10 月 16 日出生于华盛顿特区。父母在他幼年便离异。他是由祖母Bennie Frances Davis在北卡罗莱纳州抚养长大的。在他的童年记忆里,祖母仅拥抱过他两次,一次是在他哮喘发作时,一次是在他发高烧时。

成长在上世纪中期实行种族隔离政策的美国南方,Talley 童年生活的生长环境可想而知。 在2018年上映的纪录片《The Gospel According to André》(《来自André的福音》)中,Talley 讲述了他作为一个 “局外人” 长大的生活,以及他如何被身边人嘲弄,甚至“去购买杂志的路上都会被白人大学生戏弄丢小石子”的经历。

这些童年经历导致 Talley 很难与人建立真正的亲密关系,“很怕爱上谁”,因此他将全部的经历都寄情于工作 :“我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给了工作。但能身处这个世界,与那么超棒的人们共事……能与Karl,或是Yves Saint Laurent,或是 Azzedine Alaïa 交朋友,我已经感到很足够。”

André Leon Talley 1976年

时尚给了 André Leon Talley 慰藉,让他建立起了自信。祖母在杜克大学担任清洁工,这让年幼的 Talley 人生中有机会在杜克大学的校园里第一次接触到时尚。

“那成为我逃避现实的唯一途径。”

后来,Talley 考入北卡罗莱纳中央大学 (美国第一所专门为非裔美国人设立的公立文科院校) 获得法国文学学士学位,又在布朗大学获得法国文学硕士学位。

André Leon Talley 与 Diana Vreeland

毕业之后,André Leon Talley 本来是想要去做一名普普通通的法语老师,但在机缘巧合之下,他成为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一名助理。

在这里,他结识了博物馆的服饰研究院顾问Diana Vreeland ,她也是当时美国版《VOGUE》杂志的主编。Diana Vreeland 引荐他去 Andy Warhol 工作室的 《Interview》 杂志工作。虽然周薪只有50美元,但从此开启了他的时装编辑之路。

1980年,André Leon Talley 与 Marina Schiano

2020 年,André Leon Talley 出版一本名为《The Chiffon Trenches:A Memoir》(《雪纺绸战壕风衣回忆录》)的书,他说这个标题的灵感来自于他在一个几乎没有资深黑人男性的行业中度过的时光。

“这些年来,我一直是这个行业的高层中唯一一个有色人种,与我共事的编辑们没人能够感同身受,尽管已经取得长足的进步,但我仍然非常清楚我黑人的身份,在这个国家里, 一个黑人需要比常人努力一千倍才能实现他的美国梦。 活着好似高空走钢索啊,每天醒来我都感到隐隐作痛。”

1977年,André Leon Talley 在纽约著名夜店 Regine's

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纽约是一个文化激荡、社会动荡的时代,艾滋病还没有降临,Studio 54正处于全盛时期……同时代的作家Fran Lebowitz后来回忆起那个时代,说 André Leon Talley 可能是唯一一个去夜店还不嗑药的人。南方教会思想和礼仪教育让 Talley 这位非裔青年在那个时髦群体里显得如此唐突。

在职业生涯的多数时候,Talley并不热衷讨论种族问题。他悄悄地藏在了自己的作品里,令人印象最深的包括1996年 Karl Lagerfeld 掌镜的《Vanity Fair》时装大片:Talley反转了《乱世佳人》里角色们的肤色,让Naomi Cambell扮演斯嘉丽,白皮肤的设计师John Galliano、Manolo Blahnik扮演仆人。

1996年 Karl Lagerfeld 掌镜的《Vanity Fair》时装大片:Talley反转了《乱世佳人》里角色们的肤色

在其纪录片《The Gospel According to André》中,Talley 分享过一些针对他的“不怀好意”言论,他曾经的一位老板当面对他说:“有人传谣言说,你上过所有巴黎设计师,和每一个都睡过。”Talley 认为自己凭借着专业能力取得成功,而种族歧视者却将他看作“黑人种马”(buck)。

André Leon Talley 与 Karl Lagerfeld

1978年至1980年, André Leon Talley 在《WWD》工作时被派驻法国,他关于 Yves Saint Laurent 的第一篇特稿使他在巴黎站稳脚跟。

巴黎高级时装公会主席 Ralph Toledano 形容 Talley 是“一位非凡的记者,他对时尚和整个时尚历史的剖析让人惊叹不已”。他回忆起他和 Karl Lagerfeld 在秀前探讨的场景, “他是唯一一个敢在秀场前两天与Karl Lagerfeld抗衡并让他屈服的人,那一幕一直铭刻在我的记忆中。"

另一位同时代的时尚记者 Teri Agins 回忆起1977年见到 Talley 的情形,当时他们都在费尔柴德出版公司工作。Talley 凭借他的身高、流利的法语、萨维尔街西装、定制的鞋子和皮手套,在其经过的每一处都备受瞩目。他称他作“the quote-tron”,“活字典”的另一种说法。人们喜欢和他交谈,因为他不只是夸夸其谈,而是因为他真正懂时尚。

Talley 喜欢关于法国的一切,包括文化、历史、风格、建筑、花园、时尚、美食、凡尔赛宫、教堂,甚至它黑暗的历史,它的大革命和断头台。

在他去世前一年 (2021年4月) , 他得到了来自他“精神故乡”法兰西共和国颁发的“艺术与文学勋章”。

巴黎,时尚圈,对于 André Leon Talley 来说就如同Tennessee Williams话剧《Sweet Bird of Youth》中所描述的那个“亲手制作的鎏金地狱”。

André Leon Talley 与 Anna Wintour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美国版《VOGUE》让 André Leon Talley 陷入了这个“鎏金地狱”,造就了他的大起大落。

1983 年至 1987 年间,André Leon Talley 去了美国版《VOGUE》工作,Anna Wintour 是主编,他则担任新闻总监与创意总监。年纪相仿的两个人迎来了“蜜月期”,是业内公认的黄金搭档。

André Leon Talley 与 Anna Wintour

1998 年,在离开逾十年后,André Leon Talley又以特约编辑的身份回归 美国版《VOGUE》,直到 2013 年退休。这十几年中,André Leon Talley 与 Anna Wintour 的关系急转直下。

Anna 希望 Talley 减肥,一是为了杂志的形象,一是为了 Talley 的健康。Talley 则觉得自己因为“又老,又胖,又不酷”被她抛弃了。

“她对我就像对待大家庭里的异类,那个被孤立的,被关在门外的,大家避之不及的家庭成员。”

但真正推动 André Leon Talley 离职的原因还是钱的问题:Talley 续约的合同被减薪了50000美元。

到2018年,两人关系达到了冰点。长期以来,Talley 都作为 Met Gala的红毯主持人,然而2018年这项工作却在没有知会他的情况下交给了一个来自 Youtube 的 KOL。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被随意丢弃。”

Talley 把自己的不满发泄在个人纪录片上,回忆录里。

“她是个连最简单的善良都做不到的人,除了那些频繁上封面的名流,她对任何人都视若无睹。你要想当她的朋友,就必须在你的行业混到最好才行。”

离职后, André Leon Talley 的状态急转直下。他先是去新创刊的俄罗斯版《Numéro》杂志担任特邀主编,仅仅一年便离职了,100万美金年薪还有一部分没拿到。

此后,他陆陆续续做了一些艺术总监、脱口秀节目、策展等等,这些都无法与他曾经的江湖地位相提并论。

他在2018年《The Gospel According to André》上映时的媒体采访中,告诉《纽约时报》时尚总监 Vanessa Friedman ,自己很穷。

他感到害怕,会想起死于贫困的法国非裔爵士名伶Josephine Baker,以及Saint Laurent的灵感缪斯Loulou de la Falaise,她也是被大半个时装界抛弃,在贫苦交加中死去。

此时,Anna Wintour、Karl Lagerfeld已不再是他的朋友,Miuccia Prada与他见面也不再寒暄,Yves Saint Laurent或是Azzedine Alaïa 也去世多年……

“我独自生活,也会独自死去。我独自攀上高峰,也会独自走下神坛。”

在最后的岁月里,他就像《灰色花园》里的 Edith ,活在过去的辉煌与自怜自哀中,成为媒体眼中的“怪人”。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是他白原市(White Plains)房产的官司。这栋价值100万美元的住宅是由 Manolo Blahnik 美国公司前首席执行官 George Malkemus 及其丈夫Anthony Yurgaitis 购得,他们在法庭文件中称,André Leon Talley 没有支付几十万美元的租金。而 Talley 认为自己拥有这栋住宅是基于双方的君子协定。

Talley的律师一度表示,法律纠纷已经解决,而在 André Leon Talley去世后,Garavani Valentino的长期商业伙伴Giancarlo Giammetti 对媒体表示,当 Talley 面临可能的驱逐时,他提供了帮助。

正如 Teri Agins 所说,时尚是一个非常精英化的封闭社区,过去它是由富裕的欧美白人组成。André Leon Talley在那里,是因为他们需要需要一个“有趣的人”。他出身的阶层注定无法真正融入到他们中去,无论是Anna Wintour,还是Miuccia Prada、Garavani Valentino这样的设计师朋友。

责任编辑:Ne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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