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之前的文章里已经详细讲诉了瓜达尔卡内尔岛（Guadalcanal Is.）北岸的大部分二战沉船潜水点，在接下来的两篇文章中我将继续介绍遗留在“铁底湾”的一对“冤家”——日军巡洋潜水舰“伊-1”号和曾经将该艇逼上绝路，结果几个月后自己也沉没在附近的新西兰扫雷舰“恐鸟”号（HMNZS Moa，T-233）。
↑ 爱好者制作的“伊-1”号模型 来源：Model corps
如果您对在瓜达尔卡内尔岛和“铁底湾”进行沉船潜水的整体情况感兴趣，也请参考本系列的第一篇文章《铁湾遗魄（一）“铁底湾”的沉船潜水活动》。
↑ “伊-1”潜水点的位置（红框处） 来源：小宁绘制
铁湾遗魄
九
冤家路窄
日本海军巡洋潜艇“伊第一号”与
新西兰海军“鸟”级扫雷艇“恐鸟”号
（I-1）
作者：小宁
1943年1月29日夜，一艘排水量高达2000余吨的日军大型巡洋潜水舰“伊-1”号正在与两艘排水量900余吨的新西兰皇家海军扫雷舰“恐鸟”号和“几维鸟”号（HMNZS Kiwi，T-102）在朦胧的夜色中鏖战。此时在“伊-1”号的甲板上，炮弹爆炸的火光穿透海面上的重重雨雾，在剑道高手酒井利美海军中尉手中的军刀上折射出让人不寒而栗的闪光。这位导航军官现在正准备重演古代人类海战的模式，直接跳过船舷去跟敌人肉搏拼命……这可能也是整场“瓜岛战役”中最为戏剧性和最为复古的一幕了。
↑ 描绘“几维鸟”号撞击“伊-1”号激烈场面的图像 来源：Warfare History Network
关于那场惊心动魄的海战，我之前转发的文章《击沉伊-1号潜水艇》已经做了精彩的描述，在这里便不再赘诉了。下边我将从潜水点介绍的角度，为您介绍潜艇“伊-1”号（本篇）和新西兰扫雷艇“恐鸟”号（下一篇）这两处恰好位于铁底湾两侧的“冤家”沉船潜水点。
沉船概况：
名称：I-1
型号：“伊-1”型巡洋潜水舰
标准排水量：2791吨（水下）
原长 / 宽：98米 / 9米
沉船深度：5-30米
“伊-1”号潜艇是日本在1921年的“大正12年度舰艇补充计划”项下建造的第一艘“巡洋潜水舰”（“巡潜”）。在早期的潜水战术实践中，潜艇因为体量较小，只适合近海作战，因此基本都被视为是“能潜水的鱼雷艇”。但是在一战中也有人提出了建造适合远洋作战的大型“潜水巡洋舰”的思路，并在多个国家都进行了实践。根据《伦敦海军条约》对该类型潜艇的定义，她们的排水量应介于2000-2800吨之间，火炮口径不超过150毫米。
↑ 巡洋潜水舰“伊-1”号 来源：《时事通信》
在二战前的日本海军，根据“渐减邀击”的大策略，日军潜艇部队的首要目标是负责在主力舰队决战前尽可能消耗敌方舰队的力量，兼顾海上破袭战任务。为了能够在茫茫太平洋上择机偷袭美国舰队，日本海军非常注重具备远洋航行能力的“巡潜”型潜艇，而这一分类最早的“始祖”，便是我们今天的主角“伊-1”号。
由于是日军第一次建造如此大型的潜艇，因此该艇的名称和型号分类其实都曾经被反复修改，直到她1924在川崎造船所下水时才最终被确定为一个全新的潜艇类别。该艇标准排水量达1970吨（水上）和2791吨（水下），武装主要包括两门11年式140毫米甲板炮、路易斯式机枪（Lewis gun）和前4后2共6具530毫米鱼雷发射管，备弹鱼雷22枚。
↑ “伊-1”号两视图 来源：ニコニコ静画
“伊-1”号与姊妹艇“伊-2”、“伊-3”号共同组成了“第7潜水队”，该队先后隶属于横须贺防备队、第二舰队、第一舰队第1潜水战队等单位。但是“伊-1”却曾在1929年因为搁浅受损，随后在30年代又经历了3次转入预备役，但是均在现代化改装之后重新服役。该艇在1937年参与入侵中国，从香港出发封锁广东附近的海岸，以及在淞沪会战时期与多艘日军战列舰一起到达长江口。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伊-1”号一共经历了17任舰长，其中不乏后来“回天”载人鱼雷特攻的重要参与者长井满海军少将，以及特设巡洋舰“报国丸”在印度被击沉时的末任舰长今里博海军少将（追授）等“名人”。
↑ 1930年第1次改装后的“伊-1”号 来源：《军舰写真帖》海军协会
1942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时该艇隶属第六舰队第2潜水战队，参与了夏威夷方向的行动。12月11日她曾经在夏威夷群岛的考爱岛（Kauai Is.）附近发现了美军航母“企业”号（USS Enterprise，CV-6)的踪迹，但是却因为被迫潜航而未能及时上报。18日之后她还明目张胆的在夏威夷近海游走和炮击，甚至还因为识别错误而射击了停泊在码头上的美军水上飞机母舰“哈伯特”号（USS Hulbert，AVD-6），并不出意外的遭到了猛烈的炮火反击。虽然“伊-1”在夜色中报告称有1发炮弹命中敌舰给其造成“中破”，但是美方的记录中只有码头和附近的机场被炮弹击中起火。
↑ 水上飞机母舰“哈伯特”号是由驱逐舰改装而来，并保留了原来的大部分火炮，居然在自家母港里被浮出水面的日军潜艇炮击，想必当时也是很懵逼的 来源：US Navy
1942年2月起“伊-1”号开始执行对澳大利亚西海岸直至印度洋这一广阔水域的“通商破坏”任务。期间她在水面与来自荷兰的8667吨货轮“锡安塔尔”号（Sianter）发生交火。“伊-1”号抢先用火炮击毁了该船的无线电室，随后在炮战中由于对方的75毫米炮卡壳，于是她得以在从容的命中目标30多炮之后，直接用1枚鱼雷将其送入海底。在这次交火的一周后“伊-1”号又拦截了1条试图从荷属帝汶（Dutch Timor）逃往澳大利亚的独木舟，并俘获了搭乘该舟的5名澳大利亚士兵。在这次出击之后，“伊-1”号返回横须贺维修，结果却在船坞内正赶上了著名的杜立特（Jimmy Doolittle）东京空袭，只不过在袭击中她并没有受损。
↑ “锡安塔尔”号货轮 来源：Ship Nostalgia
在6-8月该艇转战北方，参与了北太平洋阿留申群岛（Aleutian Islands）方向的“散开线”作战。期间“伊-1”号遭到了美国海岸警卫队巡逻舰“奥侬达加”号（USCGC Onondaga，WPG-79)长达19个小时的搜索和攻击，最后下潜到了79米的最大深度才得以逃脱。
↑ “奥侬达加”号巡逻舰 来源：US Navy
此后该艇又转回到南洋方向再次出击，但是出航不久却收到命令终止任务，临危授命被要求执行从水下给困守在新几内亚岛屿上的日军输送物资的新任务。为此她进行了一系列改装工程，包括拆除了后部甲板炮，以便为搭载防水版的“大发”登陆艇留出空间。她在10月初的第1次运补任务中为困守在新几内亚的佐世保第五特别陆战队运送了补给。然而在10月中的第2次任务中，却被澳军的“哈德森”海上巡逻机（Lockheed Hudson）发现并遭到其轰炸和扫射，不得不丢下大发艇紧急下潜逃走。在10月底，该艇还参与了1次搜寻被击落的己方飞行员的任务。
↑ “哈德森”海上巡逻机正在进行反潜攻击 来源：Airfix模型
1943年1月“伊-1”号从拉包尔装载了10吨补给，随后开始执行向受困在“瓜岛”的日军输送物资的任务。但是当“伊-1”号在29日抵达“卡明博岬”之后就发生了本文开头提及的那场战斗。她先是被“恐鸟”号的声纳发现，然后被“几维鸟”的深水炸弹攻击，随后又在水面经历了追逐互射，最后遭到“几维鸟”连续几次撞击。经过一番伤筋动骨的折腾之后，严重受损的“伊-1”号在“卡明博岬”附近搁浅，战斗中自艇长坂本荣一少佐以下27人阵亡，剩余66人则登岸与岛上的日军汇合。在撤离时艇员虽然销毁了最新的密码本，但是依然有其他秘密材料遗留在艇上。于是围绕着搁浅“伊-1”号残骸中的秘密，美日双方又展开了一系列争夺战。
↑ 撞向“伊-1”号的“几维鸟”号 来源：Warfare History Network
首先是在事发的第二天，一直追逐“伊-1”号的“恐鸟”号船员就登上潜艇并获得了日志和海图等材料。之后在2月2日，轮到日军运送了两枚深水炸弹和几个炸药包到艇艏周围，试图引爆艇内的鱼雷。这次爆破虽然对艇艏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破坏，但是却没能按预期引爆艇内的鱼雷彻底摧毁潜艇。于是在日军撤离了“瓜岛”之后的2月10日，又出动了9架“九九舰爆”轰炸潜艇残骸，结果最后也仅有1枚250公斤炸弹命中了潜艇的指挥塔围壳。
↑ “伊-1”号经过爆破严重损毁但依然留在水面的艇艏 来源：RNZN museum
到了2月11日和13日，美军鱼雷艇“PT-65”号以及潜艇救援舰“禾花雀”号（USS Ortolan，ASR-5）先后赶到此处，并从“伊-1”号沉船中打捞出了大量文件，其中包括5本密码本和通讯呼号表。而日军派来继续破坏残骸的“伊-2”号潜艇却遭到美军攻击被迫返航了。后来美军依靠获得的这些材料，成功破译了大量日军的机密信息。包括美军成功击落山本五十六座机的情报，便有这些资料的功劳。
↑ 鱼雷艇“PT-65”正在调查“伊-1”号残骸 来源：National Archivesa
二战结束后，遗留在“瓜岛”海岸的“伊-1”号残骸也并没有得到太多安宁。最早唤醒“伊-1”号的人是来自澳大利亚的格雷厄姆（Graham Christensen），他在1965年潜水探索了残骸的前半部分，那时潜艇的艇艏依然露出水面。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不少人都来到过这里并带走各式各样的纪念品。就连潜艇上仅剩的1门甲板炮也在1968年左右被新西兰护卫舰“奥塔哥”号（HMNZS Otaho，F-111）打捞出水，送往新西兰的鱼雷湾海军博物馆（Torpedo Bay Navy Museum）展示。
↑ 博物馆中的“伊-1”号甲板炮 来源：Nick-D，Wikipedia
1972年，以破坏性打捞沉船而著名的澳大利亚人沃利（Wally Gibbins）和西里尔（Cyril Ashton）也打起了这艘残骸的主意，试图搜刮艇上可以变卖的金属铜。讽刺的是，他们所尝试的方法与战时日军试图摧毁她的方法居然如出一辙，而且还误打误撞的完成了日军没完成的计划，只不过这个结局与这些海洋淘金者的愿望完全背道而驰。
↑ 沃利·吉宾斯 来源：Wally Gibbins blog
这两人首先从“瓜岛”中北部海岸一带找到了一枚战时遗留下来的深水炸弹，然后将炸弹运到了“伊-1”号潜艇的艇艏旁。他们计划用这枚深水炸弹将潜艇外壳炸开一个开口，然后进入其中“寻宝”。然而他们完全不知道潜艇艇艏的结构，以及内部还遗留着两枚日军的九五式氧气鱼雷的情况！
↑ 威力巨大的日军九五式氧气鱼雷 来源：HistoryNet
结果这次爆破成功的做到了潜艇原主人当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远超预期的剧烈爆炸不但彻底摧毁了潜艇的前1/3部分，而且将她搁浅的那座珊瑚礁都几乎炸平了。当时一块巨大的潜艇残骸一直飞到了附近的村庄里，如今在那里依然还在被当成桌子使用。自此之后，“伊-1”号便彻底从水面上消失了，只有位于水下的后半部分得以保存了下来。
↑ 航拍照片上显示原本“伊-1”号搁浅的珊瑚礁已经被基本炸平了 ，导致环礁上出现了一个缺口 来源：Michael McFadyen
今天的“伊-1”号残骸的剩余部分大致位于一处深度由5米延伸到30米的斜坡上，位置距离海岸大概300米左右。残骸的前半部分损坏非常严重，已经基本碎片化，但是后半段的轮机舱等一些位置还相对完整，可以进行有限的内部穿越。
↑ “伊-1”号残骸的3D模型，可以看到其损毁程度 来源：Wrecked in my rEvo
作为一个完全符合休闲潜水限制范围的潜水点，“伊-1”对潜水员具有颇大的吸引力，这不仅仅是来自于她的历史故事，而且还因为在这里潜水的体验确实非常舒适。该潜水点的能见度大部分时间都能维持在接近30米的高水平，而且与“瓜岛”海岸的大多数沉船潜水点类似，珊瑚和海洋生物非常茂盛，特别是在15米深度以内阳光充足的部分。
↑ “伊-1”号上的巨大海扇珊瑚 来源：Dive planit
当岸潜的潜水员经过几百米的游动来到“伊-1”潜艇最浅的位置时，他们看到的恰恰就是损毁最严重的部分。从这里一直延伸到指挥塔围壳处的艇体都已经化为很难辨认的金属碎片，为数不多的例外包括了位于大约8米深度的一部分电动机电枢的残骸，以及大约位于左舷侧15米深度沙地上的一组电池组。
↑ 浅水区域的艇体上生长了不少珊瑚 来源：Honiara Divers - Solomon Islands
沿着散乱的金属碎片逐渐潜入深处，大约在18米深度的位置可以看到已经垮塌，看起来好像被从中间剖开了一样的指挥舱段。在舱段的尾端有一道处于关闭状态的水密门，从此处开始船体变得相对完整。这道水密门后方首先便是轮机舱，在这里潜水员可以游过用于水面航行及为电池充电的巨大的柴油主机。
↑ “伊-1”号的舱门非常狭小，很难携带背负式潜水装备通过 来源：Dive planit
穿过轮机舱，后边是因为人为打捞而受损的机电舱段，这里的艇壳已经被打开，内部也被拆的一片混乱，但是依然能够辨认电动机的轮廓。如果有时间慢慢查看，潜水员依然可以找到很多有趣的细节，包括位于外壳和耐压艇壳之间的多个用于压载水箱排水的压缩气瓶。最让人意外的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艇底部断裂处还可以看到压舱配重物全都是用水泥块来充当的。
↑ 壳体夹层内的压缩气罐 来源：Honiara Divers - Solomon Islands
在机电舱段之后便是艉部鱼雷舱，舱内依然可以看到两具艉鱼雷发射管。其中左舷侧的发射管盖处于开启状态，右侧则已经部分被泥沙掩埋。在艉鱼雷舱的顶部有供艇员出入的舱口，从这里可以游到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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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1”号艉部的外侧很多细节也基本都可以辨认：几个主要的舵面都很显著，甚至还能够找到艉部的反潜网切割器。可惜的是最后方的铜制螺旋桨一直被保存到了90年代，但是最终还是被偷偷打捞变卖掉了。
↑ “伊-1”号艉部的控制舵面 来源：Honiara Divers - Solomon Islands
↑ “伊-1”号艉部依然不乏珊瑚生长 来源：感谢潜水员Grus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