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孤志》 张广天 著 ,四川文艺出版社 2019-09-01出版
文/ 高敬
孔夫子说,如果不能和中行之士交往,那么他宁愿与狂者和狷者做朋友,因为“狂者进取”。曾被冠以“先疯导演”头衔的张广天,正是当代文学艺术领域的一位狂者。况且,他不仅“进取”,而且不羁。他有着奇瑰的想象,恣肆的语言;他突破了各种框框的束缚,在文艺天地里纵横无拘。他在2019年推出的长诗《玉孤志》,同样是这样的风格。长诗以“玉”为主人公,叙说了一个纵贯五千年、横跨东西方“玉”的故事,咏唱出一曲人类精魂诗篇。
《玉孤志》的副题是“甪直王胜体诗传”。甪直,著名的江南文化古镇。王胜,是诗人虚构的一个人物,是这古镇上一位唱宣卷的艺人。《玉孤志》分为五篇,诗人解释说:“序篇《玉的献辞》、上篇《地狱行》、中篇《人间行》,都是王胜的手笔;续写下篇《养孤记》和后述《征信录》,乃仿王胜诗体,为使全书浑然无间;故书名为《玉孤志》,又叫做《甪直王胜体诗传》。”我们毋宁把这看做一个噱头,确信全篇都出自诗人之手。
玉,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符号。远古时期,祭祀是上天的代言者,是通天的精灵,玉则是他们身份的象征和“法器”。进入文明社会后,玉成为君子品行的象征。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玉,石之美也,兼五德者。”中国文化中,君子比德与玉,圣人被褐怀玉。诗人曾说:“玉之意象,除了传情,还喻示君子的格位。”
玉,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精灵,是亘古以来人类精神的凝聚。玉的灵气从何而来呢?《玉孤志》不吝笔墨,以诗意的语言,滚动在神话与历史之间,营造出一个五彩缤纷的“玉的世界”:玉的历险、玉的形制、玉的灵异、玉的故事……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鲁迅说:“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鲁迅:《纪念刘和珍君》)而《玉孤志》中的人类精魂,何尝不是如此?人类历史与人类精魂,两者一显一隐,一表一里,一外一内,形成的路径是相似的。人类的英灵汇聚到玉中,玉因此成为人类精魂的承载者。
玉代表了至纯至真贯通天地的灵性。诗人曾说:“这个世界上一切物质都可以与人一起过,奇妙的是,只有玉可以过出一番神气,运气和骨气来。”(张广天:《手珠记》)玉之灵,就是人之魂。诗人在《玉孤志》中,描绘了玉的天性,玉通人性,知天意,染地气,“天人地虽隔绝,有玉则贯通”。玉贯通了天地人神,贯通,才是玉的本性。于是,在人间,玉之为用,可谓大矣。天地把灵气赋予了玉,正如天地把精魂赋予了人。在诗人眼中,玉不是供人把玩的一个器物,不是让人炫耀的一个装饰,“万玉都是天伸到地上的筋骨根须”。玉与人合一、灵与魂合一,凝成人类精神世界里的那一点良知,“千万年紧凑在一起”,“世界浓缩为一团”。
《玉孤志》是一部想象力出奇的史诗。文学史上的史诗,或是创世神话,或是英雄故事。《玉孤志》却是一部以“玉”为主人公的史诗,也是一部“玉”的诗史。玉伴随人类走过千万年,人类得玉、失玉、寻玉、争玉、养玉、用玉,玉遭遇过厄难,玉曾经失去,但玉的灵魂永存人间。
如果说《玉孤记》的上、中两篇是“王胜讲的故事”,那么下篇《养孤记》可以称为“讲王胜的故事”。这种奇特的构思,不能不让人击节赞叹。王胜讲的故事,是人类波澜壮阔的史诗,是一部玉的诗史;王胜的故事,则是一篇人与玉的故事,是人与玉的一段传奇。从这个故事里,可以看到《聊斋志异》《子不语》这类志怪小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