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明代作品在当下仍有各种版本的演绎,尽管许多魔改的成品与《西游记》的作品本意有所出入。
作者 | L
题图 | TVB版《西游记》
孙悟空死了。
无论玩家是否在《黑神话:悟空》中触发隐藏结局,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对那些从小将孙悟空视作英雄的人而言,这也许是难以接受的。
此外,这款热门游戏当中,还有许多在人们预期之外的剧情。譬如,猪八戒与盘丝洞的蜘蛛精有情感纠葛,孙悟空“接连三次打碎过去的爱人”,这些都让读过原著的人,心生一丝疑惑:“游戏科学公司为啥不按套路出牌,还原原著难道不是更妥帖的操作方式吗?”
但站在创作者的角度去考虑,《西游记》固然是“富矿”,可若原封不动地将故事再讲一遍,那必然是毫无新意可言的。观众不买账不说,就连自己的创作欲也很难满足。实际上,不只是游戏科学公司,以《西游记》原著为蓝本,对其进行魔改早已成了许多创作者的选择。
(图/《新猴王传奇》)
市面上已出现众多魔改《西游记》的文艺作品。它们之中,有的是任由想象力恣意飞扬的故事,也有一些老实本分的创作者,试图对其内核进行延展,“欲与原著试比高”。
中国特色魔改,
从颠覆原著开始
作为很多中国人的童年记忆,1986 年电视剧版《西游记》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大多数人的理解中,师徒四人均是良善之人,纵使面对八十一难,也向来都是和和气气,共同寻求解决方案之后,再攻克重重关隘。
但实际上,这版《西游记》对原著进行了不小的改动,甚至说其为“魔改”也并不为过。在原著中,孙悟空不只是以英雄面貌示人,他吃过人,有相对野蛮的一面。孙悟空能成为国民英雄,离不开当时创作团队的再创造。
至于唐僧,熟读原著的人会发现,剧中形象与原著中差别更大。在剧里,师父沉稳持重;可在小说中,唐僧是名副其实的“爱哭精”,在取经的决心方面,甚至不如孙悟空这只“野猴子”。
而一些关键性的情节,当时的制作团队也进行了大量调整。诸如,在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喊出“快去请如来佛祖”的玉帝,并没有狼狈地被逼到桌下;猪八戒摔死奎木狼孩子的桥段也在剧中不见了踪迹。类似的改编不胜枚举。
(图/86版《西游记》)
但其超高的传播度,让人们对这部剧所呈现的故事深深信服,甚至到现在也少有人讨论这版《西游记》对原著的大胆改编——也许在人们心中,取经之旅就该是电视机里演的那样。
1986年电视剧版《西游记》算是小试牛刀了一把,而魔改的势头也自此开始。2000年播出的《西游记后传》就是其中之一。一位老板带着2万字的故事以及1500万元投资,找来导演开始筹拍《西游记后传》。他只有一个要求——拍出30集,其余绝不干涉。
面对甲方并不复杂的需求,导演有了自己的应对方案:“剧情不够,剪辑来凑”。通过娴熟地使用闪回等方式,每集时长40分钟的剧,实际剧情可能只有二十几分钟,但正是这样一部在当时备受诟病的剧,日后却满足了不少人对“西游”后续故事的想象。
在这部剧中,孙悟空有张“面瘫脸”,常说的台词是“我还没发力,你就倒下了”——这在哔哩哔哩网站上,一度成为鬼畜区的重要素材。剧中被魔改最大的是唐僧一角,他一改往日文质彬彬的形象,成为一名武艺高超的僧人,其功力丝毫不逊于诸位徒弟。这对原著是巨大的颠覆。
(图/《西游记后传》)
《西游记后传》中,佛祖也有让人出乎意料的戏份,他转世成乔灵儿一角,与凡人溺于情爱之中。虽然结局重新化为如来,但还是让人感慨,编剧真有胆量。
(图/《西游记后传》)
虽然因为“注水”深受诟病,可在当年,该剧的收视率还一度超越《铁齿铜牙纪晓岚》,位于电视剧收视率排名前列,足以见得,人们并非不喜欢魔改原著。只要“改出风格,改出水平”,还是可以有相当多拥趸的。
差不多在同一时期,TVB也把魔改的触手伸向了《西游记》。
1996年的香港TVB版《西游记》中,张卫健饰演孙悟空,那句“我是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指定取西经特派使者,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令人记忆犹新。话痨式的表现,让孙悟空的形象又多了不少灵动,甚至让人觉得“这猴子有多动症”。
这一版魔改“西游”,对猪八戒的塑造也相当成功。原著里,猪八戒的好色来由并不明晰,但在TVB版中,猪八戒的好色有理有据:因调戏嫦娥,需要历经千世情劫,且每世不得善终,这使得他在对待女妖精时格外敏感。论及对情爱的领悟与感知,黎耀祥饰演的猪八戒绝对算得上一个顶峰。
(图/TVB版《西游记》)
对《西游记》的魔改范例远不止以上几例,还有《魔幻手机》《大话西游》《西游·降魔篇》等;但无论是哪一个版本,我们都能看到,创作者在极力寻找着原著中缺失的某些部分。正是这些“漏洞”,成就了一部部魔改剧。尽可能忠于原著,再试着跳出旧有框架,这一模式屡试不爽。毕竟,《西游记》是尽人皆知的IP,魔改它的风险相对来说也少了许多。
东亚的文化符号,
魔改起来心思各异
中国的古典小说,大多都曾在日本风靡一时。《西游记》也不例外,它在日本第一次流行之时,恰逢明治维新。经济上的快速发展,使得文化投入变得更多。在《西游记》的影视化上,日本是早于中国的。
其中比较出名的,有1926年的剪纸动画片《西游记之孙悟空物语》。当中的各种元素,充满了浓浓的和风:玄奘的取经出发点不再是长安,而是日本战国时代的城垣,途中的山是富士山的外观,孙悟空在降服妖怪后,甚至会给对方做一个带着十字架的墓碑。
到了二战时期,日本对“西游”的魔改更是充满政治意图,在1940年上映的电影《孙悟空》中,日本请来了当时的知名演员李香兰和汪洋(原名钱爱华),企图宣扬中日亲善的观念。而片中的孙悟空更是开着飞机打妖怪,如今回看其用意,便是“司马昭之心”。
中日建交后,为促进文化交流,中方允许日方到中国取景拍摄《西游记》。全球第一部海外版本《西游记》真人剧集诞生了。但让人咋舌的是,唐僧被性转了。女演员夏目雅子塑造的唐僧,虽有慈悲之感,但对中国读者而言,还是让人难以接受唐僧的新性别。
(图/日版《西游记》)
正是因此,该剧在中国很快遭到禁播,可在全球范围内,这却成了外国人认识“西游”的最早素材。包括到后来,人们熟知的《七龙珠》等动漫,也是在这股“西游热”风潮影响之下创作而出的。
(图/《七龙珠》)
提及动漫魔改,韩国的《新编西游记》(又名《百变孙悟空》)定当榜上有名。唐僧开越野车,孙悟空踩着滑板耍着双节棍,猪八戒则拿着着火箭筒,沙僧拎着小锤,这样的设定,将《西游记》改得面目全非。但在当年,这部动漫在韩国有着56%的收视率。
(图/韩版《西游记》)
越南、泰国等国也曾把《西游记》作为重要改编来源。尤其是在越南版本中,孙悟空是未成年“猴童”,沙僧是山歌“麦霸”,唐僧干脆就像个假和尚。吴承恩若是看到这部剧,估计会当场气晕过去。
不过可以肯定地说,在东亚乃至整个亚洲范围内,《西游记》都是不可多得的文化符号之一,至于怎么改,最终得看那个国家的创作者怎么理解原著,以及他们试图传递何种价值观。
欧美“西游”,
新式魔幻现实主义
东亚人对《西游记》的演绎虽然多元,但起码对一些基本的常识保有共识。但到了欧美,文化的隔阂则使得《西游记》发展出更多的样态,叫人分不清改编与乱编、戏说和胡说。
2001年,美国与德国合拍的《西游记》开了西方对《西游记》的魔改先河。唐僧脱下袈裟,换上衬衫,乍一看,他的任务似乎不是取经,而是要去某个格子间里坐班。观音更是扎眼,身着低胸装的她令人无法生发丝毫敬畏之心。这还不算完,这样的两个角色来了一场“美式热恋”,俩人的深情一吻,让人彻底忘却原著到底写了些什么。
澳大利亚剧版《新猴王传奇》也不遑多让。也许是考虑到性别平等的政治正确因素,取经团队的组成人员性别为两男两女。而在叙事层面,这更像东西方文明融汇后的《指环王》:名为Tripitaka(梵文译为“三藏”)的少女和三位下凡的天神 Monkey、Pigsy、Sandy一路向西,反抗魔王的统治,他们的旅途目标不再是取经,维护世界和平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如果说拯救世界的愿景过于宏大,那《西游ABC》会告诉你,想展现中年危机,这师徒四人同样可以发挥作用。
(图/《西游记ABC》)
这部剧里,4万岁的孙悟空已是天宫的高层管理人员,却整天为不省心的青春期儿子担心。因为梦中一个指引,儿子偷走老爸的金箍棒,来到一所高中寻找向导。剧中,观音菩萨是调节父子矛盾的阿姨,配上一句“我见证过千百万人的苦难,也试过让海浪平静下来,(组装)瑞典家具打败不了我”的台词。光看这些,观众就不免发蒙:“这跟《西游记》有什么关系?”
但众多影视剧分析会赋予它新的意义。诸如,亚洲教育过于窒息,快乐的小孩似乎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培养而出,以及剧中蕴藏着平凡生活里的“英雄主义”,就像其中的演员关继威所讲的那样:“英雄也许是有超能力的人,又或者是愿意捍卫重要事物的人。我相信有个在看节目的孩子,觉得自己不必成为众人的笑柄,并相信他能成为英雄。”
这部明代作品在当下仍有各种版本的演绎,尽管许多魔改的成品与《西游记》的作品本意有所出入。如何改编是创作者的自由,作为观众,我们无法为其戴上紧箍,毕竟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得允许一千个编剧或导演有一千种理解《西游记》的方式。
从原著至上、照本宣科,到如今魔改作品“遍地开花”,未尝不是件好事。在后现代解构主义盛行的当下,市场买账了,经典也许才更有机会存续与承袭。当人们看完种种魔改成品,终有一天会去主动翻翻原著,然后恍然大悟,吴承恩写的不是这样的,但也没关系,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西游”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