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好莱坞红伶被母亲送进疯人院

牧师总说,上帝是众生之父,连最小的麻雀跌落枝丫也会看到,因为他平等地关照他的每一个孩子。

有一次当我找不到自己的帽子,我向主祷告,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但很快又生疑窦,如果上帝真的爱众生,那为什么我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这顶帽子,但世上有那么多人却永远地失去了他们的父母?

上帝是没看到,还是视而不见?

上帝其实很“无用”。众生是没看到,还是视而不见?

——《上帝已死》节选改编

1931年,美国西雅图的十六岁女高中生弗兰西斯·法默因为一篇名为《上帝已死》的文章闹得满城风雨。

少女时代的弗兰西斯和她“轰动一时”的文章/图源《学者》(The Scholastic)杂志

这篇文章为她赢得一百美元的奖金,一次《西雅图女孩因否认上帝存在而获奖》的全国头条,还有“她死后要首当其冲下地狱”的无尽谩骂声。

她的母亲在新闻媒体面前强硬捍卫自己的女儿——美国是一个“言论自由”的国家,我的女儿有权发表她的看法。

出尽风头的弗兰西斯母亲/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可少女对母亲的“代言”并不领情。

她早就厌倦了母亲的专制。母亲不过是披着“慈母”的外壳,激化舆论冲突,然后乘着女儿“走红”的东风,摆脱自己“无名之辈”的命运。

高中毕业后,天资聪颖的弗兰西斯考入名校华盛顿大学攻读新闻和戏剧。一人打几份工来负担自己的学费,希望借此摆脱母亲的控制。

母女二人的针锋相对在弗兰西斯大学毕业前夕达到顶点。

在当地出演了多次苏联剧作家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作品的她受到左翼杂志《行动的声音》(Voice of Action)邀请,赴苏联访学。

梦想去四处游历、看大千世界的弗兰西斯终于等来了她的机会/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这是一次难得的参观世界顶尖剧院——莫斯科艺术剧院的机会,弗兰西斯当然不会放过,但母亲却担心“无神论者”与“共产主义者”的标签会挡了女儿未来在美国的坦荡星途,当然,还有她自己成为“名人母亲”的美梦。

弗兰西斯对母亲失望至极。

母亲捍卫的从来不是女儿,而是她的名和利。

弗兰西斯抛下暴怒的母亲,在媒体头条的抨击声中,毅然踏上了她的苏联之旅。

弗兰西斯摆脱母亲的控制、离开西雅图/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不久后,收获满满的弗兰西斯回到美国,抱着成为一名优秀戏剧演员的梦想奔赴纽约百老汇。

不过,她的戏剧生涯并没那么顺遂,经济拮据的她很快接受了好莱坞大制片厂的邀约,成为了派拉蒙公司的短期合同演员。

弗兰西斯在媒体采访中直言自己的志向是“百老汇”/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1930年代,随着有声电影和彩色电影的普及,好莱坞进入五大制片厂鼎立、巨星辈出、佳片涌现的黄金时代,弗兰西斯因出众外貌和表演才华而颇受派拉蒙老板青睐。

然而进入制片厂系统就意味着她必须磨平自己的棱角,服从金主立下的规矩,符合观众对“巨星”的期待......

作为演员,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要一直“表演”/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一开始,这些要求还只是出入宴会场合、扮演惹人怜爱的傻瓜美女,可到了最后,不仅她对自己的角色失去了选择权,连丈夫的人选都是公司安排,只为打造一出公主与王子相爱的童话故事。

她开始厌倦这种从戏里到戏外都要带着面具的虚伪生活。

弗兰西斯向朋友袒露对现状的怀疑/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当其他人在阿谀奉承新片《夺妻记》的成功,她却在反思“这并不是一部好片”。比起荧幕上平庸的故事,现实中那些正在忍饥挨饿的穷人难道不是更需要被看到?

时时自省的弗兰西斯/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从纽约来的青年剧作家克利福德·奥德茨在此时为她带来了《金童记》的剧本和“改变”的曙光。

奥德茨以极具社会意识的政治题材戏剧而闻名,他对戏剧艺术的执着以及对贫苦底层人的关注,令弗兰西斯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灵魂伴侣”。

奥德茨引领弗兰西斯观察生活、调整表演状态/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她抛弃了好莱坞的事业,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怀抱。

《金童记》靠着弗兰西斯的名气获得极大关注,但在结束美国巡演后,她所深深信赖的奥德茨和剧团却抛弃了她。

剧团老板在榨干弗兰西斯的价值后,终止了他们的合作/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剧团启用了投资方的女儿担任欧洲巡演的女主角,奥德茨不仅默许,还单方面结束了他们的感情。

在这个残酷的资本世界里,根本没有一处可供弗兰西斯栖息灵魂的乌托邦。

讽刺“因钱而堕落”的戏剧最终因钱而堕落/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在事业和感情的双重打击下,弗兰西斯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酒后的失态令她成为记者口中的“疯女人”。

舆论不在乎真相,只在乎耸人听闻的新闻效果。

和当初的《西雅图女孩因否认上帝存在而获奖》一样,读者这次依然为《好莱坞当红女星堕落酗酒发疯》买单,但是对于她的困惑,她的苦衷,她的挣扎,同上帝一样,视而不见。

“借酒消愁”的弗兰西斯/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走投无路之际,母亲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母亲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母亲只希望她尽快“被治愈”,好重回好莱坞,继续做她的摇钱树。

母亲逼迫弗兰西斯复出拍电影,令她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心灰意冷的弗兰西斯在精神病院里承受着非人的治(折)疗(磨)——

药物注射、水疗、电击......甚至还有1930年代到1950年代盛行的“脑叶白质切除术”。

“脑叶白质切除术”由葡萄牙医师安东尼奥·埃加斯·莫尼斯发明,曾在1949年获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随后因其在世界范围内的滥用而遭到抵制。

它曾经的“流行”是近现代医学及神经科学发展史上的一个污点。

宣传话术与实际效果完全相悖的手术/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脑叶白质切除术”操作起来简单粗暴。

医生直接用锤子将一根筷子粗的钢针从病人的眼球上方凿入脑内,而后徒手搅动那根钢针以摧毁病人前脑叶。

莫尼斯的本意是希望此术可以抑制病患过于活跃的神经活动以控制其情感。

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的弗兰西斯/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家属们愿意把烫手山芋丢给医生,如果“一刀切”就可以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

但医术良莠不齐的医生们却在病人的前额乱捣一气,对许多精神病患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不幸的,因为感染或后遗症殒命;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不是产生暴力倾向,就是变得奴性、盲从。

身体还在,灵魂却消失不见。

虽然家属和精神病院都极力否认弗兰西斯曾接受过“脑叶白质切除术”,但“谣言”却也承载着那个时代对于社会秩序焦虑不安的隐喻。

弗兰西斯的疑问,也是时代的疑问/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无论是传记片《弗兰西斯》上映时剑拔弩张的1980年代冷战后期,还是弗兰西斯本人遭受迫害的1950年代麦卡锡主义风行时期,美国政府显然都希望用“一刀切”的方式解决掉所有持有不同政见的国民。

《弗兰西斯》凤凰卫视电影台

4月16日 21:15 即将播出

回顾弗兰西斯的演艺生涯,她似乎没有像同时期巨星秀兰·邓波儿、葛丽泰·嘉宝、加里·格兰特等人那样留下大量的经典电影作品,但好莱坞黄金时代名人廊中却始终为她留下一席之地。

星光璀璨的好莱坞黄金时代/图源网络

究其原因,明星的社会学意义本就不在于其“业务能力”,而在于其符号与象征意涵。

女明星的传记片在古今中外层出不穷,抛开演艺成就不谈,她们的曲折人生是在为其时其地的社会把脉,为她们所代表的那些女性发声——

观众记住的是《绿野仙踪》中多萝西的青春笑颜和甜美歌喉,没人关心扮演者朱迪·嘉兰被米高梅公司压榨,用非法药物控制体重以维持少女明星的“幼态”。

被奉为歌舞片经典的1939版《绿野仙踪》/图源网络

光环之外的后半生她与药物依赖为伴,最后死于过量服食安眠药。

2019年传记片《朱迪》重现了朱迪·嘉兰的事业走向低潮后坎坷的后半生,扮演她的蕾妮·齐薇格凭精湛演技获当年奥斯卡影后殊荣/图源网络

观众记住的是玛丽莲·梦露飞扬的白色裙摆,没人关心从小被父母抛弃的诺玛·简·莫太森牺牲了多少才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性感尤物。

梦露的经典白裙形象/图源网络

她的身上汇聚着男性凝视与女性欲望,然而她只不过是一个缺爱的小女孩,再多的注目都无法弥补“幼失怙恃”在她内心刻下的伤痕。

2022年传记片《金发梦露》以颇具争议性的镜头语言,戏剧性地再现了梦露的动荡童年与成年后的私生活/图源网络

观众记住的是阮玲玉在中国默片时代所诠释的“神女”和“新女性”,以及她和几个男人的花边新闻,没人关心她有多热爱演员这份工作,也没人在意她服毒后写下“人言可畏”的那一刻,心中有多少愤懑不平与悲凉......

1991年传记片《阮玲玉》将演员在深入角色的过程和演绎的过程交融到一起,打破了“第四堵墙”,将情绪由戏内延伸到戏外,令张曼玉成为柏林电影节首位华人影后/图源网络

观众记住的是梅艳芳作为“香港女儿”的豪气干云,在娱乐圈一呼百应,没人关心她被家人当作“摇钱树”压榨,而那个时代,又有多少女孩被迫早早辍学养家?

2021年传记片《梅艳芳》刻意未将梅姐贪婪好赌的母亲与哥哥加入叙事,只保留了她与姐姐梅爱芳从小登台献唱,相依为命的片段/图源网络

从资本剥削到男性凝视,从舆论谣言到原生家庭伤害,女明星们承受着社会对于一代代女性生命被放大无数倍的残酷倾轧。

她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她们坎坷的命运也在无时无刻地警醒着——

我们是否高高在上,对众生疾苦视而不见?

弗兰西斯对上帝存在的质疑、对好莱坞造梦叙事的质疑、对文艺作品浮华虚伪的质疑、对爱人不忠不义的质疑、对亲人背叛伤害的质疑......一次次地被无视,直到她被“文明”诊断为“疯癫”,坠入监狱和精神病院那不可想像的深渊。

然而,“疯癫”的究竟是她,还是那些自诩“文明”的道貌岸然伪君子?

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柯曾在《疯癫与文明》中对知识进行清洗和质疑,把“自然”的一个片断交还给历史,把我们惯作医学现象的东西变成了一种文明现象。

企图颠覆人们对“疯癫”理解的福柯/图源网络

疯癫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人们通过禁闭异见者来确认和维持自己神智健全的认识过程,是西方社会理性化进程中对非理性从驱逐到圈养和规训的实践。

疯癫在理性面前逐渐沉默,因为它已经丧失了过去那种能够与理性进行抗争和对话的可能性,它接受了自己应当被理性及其代言人规训和审判的命运。

西方文明的进程就是理性对非理性全面胜利的历程,只有少部分天才疯子才能在理性的历史叙事中留下自己的足迹。

弗兰西斯就这样,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殉道者的姿态,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当“被治愈的”她在电视采访中说出“感谢上帝陪我走过生命中的艰难时刻”,少女的青春恣意、敢怒敢言已经一去不返。

术后麻木的弗兰西斯/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片中陪伴她走过漫漫人生路的挚友哈里在现实中并不存在。

那条路,她一直孤身走着,已经足够勇敢。

陪伴弗兰西斯的虚构角色哈里/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但结尾的固定长镜头却是导演有心,让观众代入哈里——以一个陪伴者的视角,目送她,记住她,理解她.....

从生到死,孑然一身,她是真正的孤勇者/图源电影《弗兰西斯》

亲爱的弗兰西斯,

请你相信,虽然迟了,但这一次我们看到了,便不再会视而不见!

文|Remi

编辑|福尔摩歌、Re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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