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婚礼

还有12天,惠玲就要按计划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婚纱已快递到湘西老家,四凉八热的酒席菜单已经敲定,交到连队的假条也批下来了,同学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发来确认出席的信息……这一切把她的心烘托得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每天晚上休息前,惠玲都会把婚礼司仪交代的台词在心里默念,一遍又一遍。

但就像很多充满戏剧性的爱情故事一样,总有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只是惠玲的这一脚“急刹车”,踩得比未婚夫王智还要坚决。

高原驻训的动员令,在那年6月18日这天同时到达西部战区某旅信息保障队和工兵连。捋不清到底谁比谁先填写了报名表,虽然事后他们经常为此事掰扯,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拿起笔签下“信息保障队王惠玲”和“工兵连班长王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向对方透露半个字。

惠玲很镇静:“你肯定要去的,所以我要去。”

王智很坚定:“我肯定要去的,所以你不能去!”

湘妹子的性格总是这样,执拗起来像沈从文笔下的“秀秀”。这个平时闹起来让人感觉没心没肺的孩子,这会儿三言两语通知父母、酒店、婚庆公司,一副有条不紊、处变不惊的样子。王智再跳脚也没有用了,只能像复读机一样唠叨,那里高海拔,极寒,缺氧,是充满风险的边防一线,两个人都上去干吗?万一呢……惠玲笑了:“为什么不上?全中国有几对夫妻能有我们这样并肩作战的机会!”

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已是第二年的初冬。夏日依稀的绿色已经褪尽,远处的雪峰在离天最近的高原宣示着生命禁区的威严。庄严而肃穆的黄色装饰着这片古老的大地,也“装饰”了惠玲原本白皙的皮肤。她为婚礼留长的头发已剪短。我与她握手时明显感觉到她手指关节的粗大,也瞥见她指甲缝里的泥垢。

“有一阵子没洗过澡了。”她笑的时候,脸颊上的高原红像两个小太阳。

“王智呢?”

“还在更上头呢。”

上头,就是高地,大多以4个数字命名。在数百天的坚守中,两人离得最近的时候,直线距离只有短短的200米,却始终没能见上一面。没有私人手机,即使有手机也没有信号,只能靠上下高地的战友们传递纸条来维持联系。纸条上写得最多的话就是:放心吧,我好着呢!

86张字迹潦草的纸条和书信,经过一双双粗糙的手,在两个热烈相爱的年轻人之间传递。我想,它们被战友递过来的那一刻,一定是暖和的,暖和得如同衣兜最深处的温度,暖和得就像这些冒着热气儿的文字:

“还没来得及给你一场像样的婚礼,还没来得及让你过上好日子,对你亏欠很多,希望你能理解。——王智”

“并肩作战可以回忆一辈子。我们要一起回去,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哦。——惠玲”

后来,借着慰问演出的机会,惠玲终于来到王智所在的山峰。惠玲说,她并不擅长文艺演出。“搞通信保障行,不是唱歌跳舞那块料,就是想趁机见见他。”可惜,第一次扑了个空,第二次还是不见人影。那天,失望的惠玲依然带着笑,呼哧带喘地给战友们跳着健美操。跳着跳着,她突然看见从任务山顶匆匆赶来的未婚夫。

那天是12月10日,距离计划中的婚礼已经过去了许久。四目相对无言,互相轻轻抚摸着对方粗糙的脸颊,一向内敛的王智突然说:“就当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吧!你愿意吗?”

“我愿意!”

那一刻,身边没有亲人的祝福,只有高原的风声做伴;没有喜庆的仪式,但有喀喇昆仑连绵不绝的雪山作证。惠玲对我说,世上豪华的婚礼千千万,但这样的婚礼独一无二,她很满足。

云端上的婚礼,是我在高原采访中遇到的一个温暖故事。当边关冷月遇见铁骨柔情,当国之召唤遇见人生大事,这对新时代高原军人夫妻没有留下悲悲戚戚的遗憾,反而书写出别具一格的浪漫与豪情。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几个月前,已怀有身孕的惠玲,再次送别王智奔赴新的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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