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熙:三远独步绘早春

历史学家陈寅恪先生曾说过:“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空前繁荣的一个时代,传统绘画在这一时期进入一个高峰,特别是山水画艺术在这个时期愈发地丰厚精深,董其昌说:“ 唐人画法(山水),至宋乃畅 。”这时的山水画艺术在总结前人之学的基础上从笔墨技法、审美意境等各方面都获得了新的突破,“建立了以理念为旨归,以诗意为情怀的绘画审美体系”,诚如宋人自己所云:“ 本朝画山水之学,为古今第一。 ”

赵宋时代的山水画领域,名家迭出,灿若星辰,郭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郭熙,字淳夫,“河阳温县(今河南孟县以东)人”,具体生卒年不详,主要活跃于北宋神宗朝,历任御画院艺学、翰林待诏直长。《宣和画谱》说他:“善山水寒林,得名于时。初以巧瞻致工,既久,又益精深,稍稍取李成法,布置愈造妙处,然后多所自得。至摅发胸臆,则于高堂素壁,放手作长松巨木,回溪断崖,岩岫?绝,峰峦秀起,云烟变灭晻霭之间,千姿变状。论者谓熙独步一时......”《图画见闻志》亦称郭熙的艺术“今之世独绝矣”。从这些评价中不难看出郭熙在当时的北宋山水画坛上有着不容忽视的地位。

郭熙《早春图》

画史记载郭熙的作品有30多幅,可惜由于战乱、年代久远等原因大多已不传于世,且郭熙之子郭思在发迹后还“广以金帛收赎熙之遗笔,以藏于家,繇是熙之画人间绝少”。目前流传比较可靠的郭熙作品也不过几幅,《早春图》就是一幅充分展示郭熙才华的佳作。

《早春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绢本浅设色,横158.3厘米,纵108.1厘米,有款识“早春壬子年郭熙画”,并加盖有“郭熙笔”的朱文印章。壬子为熙宁五年(1072)。画面描绘的是北方春寒料峭的山中景色。严冬刚过,大地复苏,山泉潺潺,云气微茫。薄雾氤氲间露出山间孤松。早起的渔民已开始挑水、撒网......这是春天到来的气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早春图》采用了三分割、三远的构图方法,由上而下,由近及远,将画面分成上、中、下三个层次,即以乔松土坡 、近水处的枯木苍虬为近景,以云烟变灭、溪流迂回、楼观显现、群峰绵亘的森森之象为中景,以大山堂堂、山势崔巍的巍峨主峰为远(主)景,并以近景的乔松为中心,逐渐向画面深处伸展开去,产生了“三远”的空间效果。以“高远”法绘正中耸立主峰,以“平远”法绘画面左侧的淡水、远山,以“深远”法绘中景的溪流与深谷。以“高远”为轴连接天地,左右两侧分别布以“平远”和“深远”,“平远”之开阔与“深远”,之重晦形成对比,“三远”之法的应用大大增强了画面的空间感。另外画中各部分之间的有机结合不仅丰富作品的表现效果,突现主山之高大,而且形式感也很强。郭熙在刻意学习前人技巧传统的基础上,从理论和实践对“三远”和“三分割法”作了诠释和总结,杂中国绘画史上影响深远。

在《早春图》中,郭熙很注重对烟云的描绘,画史说他“得烟云出没,峰峦隐现之态,布置笔法,独步一时”。《早春图》中,由淡墨轻岚勾染出的烟云不仅恰如其分地烘托出早春时节万物萌发的欣欣向荣之态,而且不绝的烟云也增强了画面的空间感。烟云是李成山水样式的不可缺少的要素之一,它对郭熙绘画无疑是具有先驱意义的。但不仅于此,郭熙更关注于对不同时候气象变化的把握,这是他的功绩所在。而且在《早春图》中,郭熙笔下之烟云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气象变化的展示,而更具有融合画面各部分的功能,将各种不同构图形式浑然统一于画面中,对画面的有机化做出贡献的正是这笔下之烟云,所谓“烟云本体,原属芦荡平湖之间的烟云不仅适宜于表现人之山林隐逸和恬淡空灵,而且它的流动性、灵活性以及不确定性于掩映断续之间幻化出一种空幻、朦胧的审美意境,虚实相生,有无相生,使人生意外之想,丰富了画面的内涵。绘画中诗意的创造很大程度便缘于这由烟云所产生的若有若无、迷离恍惚。在郭熙之后,烟云的机能便进一步明确化,随着元祐之后的山水的小景化,烟云也作为表现绘画之所谓的词人墨客之诗意,而被广泛运用。活跃于哲宗朝的李松年的《山水图》、赵令穰的《湖庄清夏图卷》(波士顿美术馆藏)便是代表。

郭熙《溪山行旅图页》

《早春图》,墨色精严,用笔谨严,布置巧妙,变化多端。该画以行草笔法画枯树,树枝下垂斜出,似蟹爪,山形如“鬼面”、“乱云”,皴法灵活多变而见情趣。明人王世贞《艺苑卮言》云:“郭熙、唐棣之树,文与可之竹,温日观之葡萄,皆自草法中来,此画与书通者也。”神宗赵顼特别喜欢郭熙的画,邓椿《画继》中记载“神宗好熙笔,一殿专裱熙作。”当时的一些朝廷大员,如司马光、黄庭坚、苏轼等人都非常喜欢收藏他的画,苏轼曾写诗赞美其作品:“玉堂昼掩春日闲,中有郭熙画春山;鸣鸠乳燕初睡起,白波青嶂非人间。”可见其艺术的诱惑力。

郭熙的主要活动年代为神宗朝的熙宁初到元丰五年(1067-1082)左右,这一时期不仅是山水画发展的黄金时代,也是北宋历史上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变革时期,王安石变法,苏氏父子、欧阳修等人的古文运动,宋代三大发明,赵昌、易元吉、崔白等人的花鸟画改革,李伯时的人物画新风格,文人画产生等等都出现在这一时代。郭熙就处在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以其继往开来的山水画实践和理论为这个伟大的时代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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