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山上的军事建筑群曾经扼守着维多利亚港的东大门,在20世纪前期香港海防体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标志性地位,在之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这里又扮演了英军在港岛以外最后据点的角色。今天,魔鬼山已经成为热门的郊游远足路径“卫奕信径”(Wilson Trail)第3段的重要组成部分,简直就是在郊游远足中体验历史的绝佳选择。因此,我将本文列入香港行山探古系列文章“辰垣叙远”的第7篇;同时也作为“香港军事建筑小考”系列的第10篇。
↑ 香港现存的军事遗迹,以及魔鬼山的位置(7号) 来源:小宁绘制
关于整个广义鲤鱼门要塞群区域的示意图,请参考笔者绘制的《鲤鱼门海防要塞群示意图》
辰垣叙远(七)
即
香港军事建筑小考(十)
二战的香港迷你版“敦刻尔克”
魔鬼山要塞
作者:小宁
这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的一个清晨,英国军官华里士准将(Brigadier Cedric Wallis)与他麾下原本被派往“大陆”驻守的部队现在正挤在码头上等待撤退到海峡对岸。这些部队之前被部署在战前修建的钢筋混凝土防线上,然而由于敌人开战伊始就迅速从左翼穿过该防线并且持续向英军后方穿插迂回,导致他们陷入了被合围的风险。鉴于瞬息万变的形势,“军部”被迫命令所有在“大陆”的部队立刻紧急向海岸撤退,准备乘船穿过海峡,退守到对岸的小岛上以图东山再起。
华里士准将的部队一路跟敌人赛跑,终于来到了指定的撤离码头,幸运的是跟在后面追击的敌人意外的放慢了脚步,使得这支疲惫的部队得到了逃出生天的宝贵时间。另一方面海峡对岸的“军部”为了拯救他们也下达命令尽一切可能调集船只——除了“杂牌”的渡船、渔船以外,皇家海军的军舰也加入了进来——这些船只冒着敌人的炮火的威胁往返于海峡两岸,最终居然奇迹般地将这支部队安全的接过了海峡!
这番情景是发生在1940年5月英吉利海峡的敦刻尔克(Durkirk)么?不,这其实是发生在1941年12月香港战役中的一幕。而这支英军跨国鲤鱼门海峡撤回香港岛之前,在“大陆”坚守的最后据点,便是我们今天要介绍的魔鬼山要塞。
控制狭窄的鲤鱼门海峡一直是19世纪香港海防规划中持之以恒追求的目标,因为在军舰火炮尚不发达的年代,这里是维多利亚港东侧最重要的安全保障,没有“之一”。在1880年代鲤鱼门要塞和兵营建成之后,驻港英军已经能够从南岸一侧有效的控制这条关键的海峡。从军事角度来看,此时唯一缺陷便是地势更高的海峡北岸并不在港英当局的控制之下。
↑ 大约拍摄于1890年代的鲤鱼门海峡航道 来源:gwulo.com-Christoph
1898年英国通过《展拓香港界址专条》租借了“新界”的大片土地,位于鲤鱼门海峡北岸的魔鬼山也在其中。尽管当地基础设施依然相当薄弱,但是驻港英军还是立即开始筹划在这里兴建防御工程,以期望填补之前的遗憾。这便是鲤鱼门要塞群的最后一个组成部分——魔鬼山要塞。
“魔鬼山”原本被当地人称为“鸡婆山”,这里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可以俯瞰重要的鲤鱼门航道而成为绿林好汉的理想立足之地。在清初顺治四年,南明参将李万荣兵败后就在此占山为王,阻劫出、入海商船和四周村落。如今上水一带不少围村的围墙都是当年村民为了防范李万荣而修建的。到了雍正十三年,郑成功部下的后人郑连福、郑连昌兄弟又率部在此建立营寨落草为寇,继续劫掠周围村庄和往来商船。因为当地政府完全无力清剿,只能让周围村民联防自保,于是深感恐惧的当地人便给它起了“恶魔山”的别名。
英军占领香港岛之后,他们可能是根据当地村民“恶魔山”的称呼而将此山的英文名称定为“Devil's Peak”,就笔者所知这个名称最早于1844年被标注在官方海图上。当时虽然这一带并不在港英控制之下,但是为了保证往来商船的安全,香港依然经常派出水警甚至皇家海军军舰清剿沿海的海盗营地,有时也会与清军协同行动,但是却一直无法根除。直至1898年租借新界之后,英军才得以常驻于此。
早在英国租借新界之前,驻港英军便已经开始准备魔鬼山炮台的设计工作,并进行了多轮修改。在1899年的规划中,这组设施计划由上、中、下3组不同海拔高度的炮台组成,除顶部炮台配置6英寸火炮外,其余均使用9.2英寸重炮。
1901年香港军部正式通过了魔鬼山防御工程的最终版本计划,该计划将之前的上炮台改为魔鬼山棱堡(Devil's Peak redobt),另外两组炮台则得以保留,分别被称为下魔鬼山炮台(Devil's Peak Lower Battery)和魔鬼山炮台(Devil's Peak Battery)。由于建设规模颇大,皇家工程兵还在山脚下专门建造了三家湾码头,以便从水路运输沉重的火炮。工程完工后,这里也被人们称为“炮台山”(与港岛原北角炮台所在的小山重名)。
↑ 1912年日本海军记录的魔鬼山地区武力配置情况,红圈处为当时新建的探射灯掩体 来源:香港土木工程拓展署
砵甸乍炮台(Pottinger Battery)
计划中的“下魔鬼山炮台”在1902年最先完工。竣工之后它被正式命名为“砵甸乍炮台”,名称来自于第一任港督亨利·砵甸乍(Henry Pottinger,清代
文献中称之为璞鼎查)。该炮台由两座混凝土炮座及地下弹药库组成,是香港甚至全球最早装备了新锐的9.2英寸10型后装大炮(9.2" BL Mk. X gun,233毫米口径)的炮台之一。炮台编制1名军官与26名士兵。
这里装备的9.2英寸10型火炮是一款非常成功的“常青树”火炮,在英军中一直服役到1956年海防炮兵部队行将解散之时,而在葡萄牙则服役到1998年才退出现役。在它投产之初,尽管英国本土和各殖民地的炮台都对这型新锐火炮嗷嗷待哺,但是它的产量却很低,在截止到一战结束后的将近20年里总共只为皇家炮兵装备了53门,这其中就有8门配置在了香港。而1902年安装到砵甸乍炮台的两门更是全球最早服役的该型火炮之二,足见当时英军对香港海防重视程度之高。
在皇家炮兵中,9.2英寸10型炮被分类为“反炮击”火炮(counter-bombardment),这个分类意味着它的主要使命便是迎击那些装备8英寸(203毫米)以上口径主炮,试图炮击己方军港内舰船的敌方战列舰或重巡洋舰。作为最初的一批该型火炮,“砵甸乍”炮台的火炮均安装在5型要塞炮架上(Barbette Mk. V mount),在最大仰角15度时射程达到19公里,使得该炮足以跨过深水湾半岛和香港岛,控制香港东侧的绝大部分水域。
砵甸乍炮台两个炮位前的马蹄形混凝土护墙厚达11米、高3.4米,因此生存能力很高。炮座内侧安装有两部升降机可以直达下方共用的地下弹药库,同时还安装有一部轨道推车可以往返于升降机和炮尾之间转运弹药。
↑ “砵甸乍”炮台正在进行射击演习 来源:James McAndrew
歌赋炮台(Gouth Battery)
较高处的“魔鬼山炮台”稍晚在1903年竣工,并同样更换了名称,以首任驻华英军总司令、第一代歌赋子爵休·歌赋陆军元帅(Field Marshal Hugh Gough,清朝文档中称其为“卧乌古”)的名字重新命名为“歌赋炮台”。不知是出于产量或运输的原因,还是在原始的规划中这座炮台仅需要被用于封锁鲤鱼门航道,这座地势较高的炮台最初仅装备了两门6英寸7型后装火炮(6" BL Mk. VII gun,152毫米口径)。这型火炮最大射程14.4公里,是当时香港装备数量最多的海防火炮。
1907年,因为“奥云委员会”(Committee on the Revision of Armaments at Colonial Ports in Imperial Charge)修订防御策略的影响,歌赋炮台也被重新规划,原本的两门6英寸炮均被拆除。考虑到这段时间香港军部从歌赋炮台、西湾炮台和鲤鱼门棱堡各拆除了两门6英寸火炮,同时升级改建的白沙湾炮台和昂船洲西炮台又分别获得了3门该型炮,因此笔者大胆推测“歌赋炮台”拆下的火炮大概率被改用在了昂船洲西炮台。
随后歌赋炮台的1号炮位被大幅改建,扩大之后用于容纳与“砵甸乍”炮台同样的9英寸10型后装海防炮,而靠后侧的2号炮位却就此被弃用。改建工程前后历时两年之久,直到1911年方才启用,此时的1号炮位也拥有与“砵甸乍”炮台同样等级的11米厚混凝土护墙。自此之后歌赋炮台便一直维持着仅装备1门9.2英寸火炮,编制1名军官及15名士兵的状态,直到1939年为止。
魔鬼山棱堡
至于魔鬼山上最有趣的建筑,还是非位于山顶海拔221米处的“魔鬼山棱堡”莫属了。这座棱堡占地1240平方米,通过巧妙的布置,成功做到了集紧急隐蔽所、射击指挥所和陆地方向的防御堡垒3重功能于一身。平时这座棱堡守军的编制为1名军官及10名士兵,但是在战时则可以容纳150人驻守。
↑ 1928年航拍照片中的魔鬼山棱堡(标注海拔221的位置)是笔者所知该棱堡最早的一张照片 来源:GSGS 3868
早在“百年战争”时代,英国人便深刻认识到如果想让远程射击兵种发挥出最大的效能,那么就必须提前为其规划好紧急情况下的规避方案,使他们不必时时刻刻担心遭到敌方近战单位的突袭。从19世纪末期开始英军在香港规划的海防炮台大多都配属了一座棱堡,以便在敌军接近时可以为附近炮台的炮手提供一个可以固守待援的藏身之处。而且作为一处自古以来易守难攻的天险,魔鬼山棱堡也能够以火力控制周围的广阔区域,使得敌人很难从陆路攻击附近的炮台。
因为“魔鬼山棱堡”位于整个鲤鱼门要塞群区域内地势最高的位置,自然成为了指挥要塞群各处炮台的理想地点。在这个时代由于火炮射程的延长,原有的指挥方式已经很难满足需要,因此新的炮台都开始引入了“中央控制模式”。在这种模式下,由配备测距和定位设备的堡垒负责统一测量和标注敌舰的位置与动向,并通过电话将数据传递给麾下炮台。在“魔鬼山棱堡”被使用的近半个世纪中,负责指挥整个东侧香港海防火炮的“东海岸射击指挥部”(Fire command East)便一直设在这里。
关于棱堡本身的结构,在最初的设计规划中包括了一圈带有坚固护墙,屋顶和射击口的封闭式战壕、南北两座与护墙融合在一起的机枪堡,位于棱堡内部的4栋混凝土隐蔽所以及大量交通壕。然而可能是因为山顶坚硬的岩石导致工程量超出预期,以至于在1902年投入使用时仅有封闭式战壕、北侧机枪堡和1、2号隐蔽所得以完工,内部的交通壕则大部分都没有实现。
一直到了1914年世界大战前夕,香港军部才又继续完成了很多之前没有完成的工程。南侧机枪堡以及3、4号隐蔽所都得以完工,而且还额外修建了一座顶部开放的厨房,只是与原规划相比部分建筑的位置做出了调整以规避开难以挖掘的坚硬岩石。除此之外,由于棱堡东北侧的一处断崖造成了一定的射击死角,因此又在断崖下加建了射击堡,通过在岩壁上凿出的交通壕与主棱堡连接。在棱堡南侧也挖掘了一条交通壕,连接到新建成的一座混凝土观测堡。这座观测堡位于棱堡和“歌赋炮台”之间大约海拔196米处,不但拥有更好的观察视野,而且估计必要时也可以架设机枪用火力控制下方的炮台。此外在歌赋炮台下方和砵甸乍炮台的东侧海岸边的指挥观测堡和两座混凝土探照灯掩体推测也是在这个时期建造的。
↑ 魔鬼山棱堡的护墙上留下了1处写有“第40连,皇家工程兵,1914”的“署名” 来源:小宁拍摄
作为棱堡最关键部分的封闭式战壕,在山坡较缓的东南侧大致呈由两条直线组成的直角,但是在较为陡峭的其他方向则完全是按照山体走势布置的。大部分护墙都是由500毫米厚度的混凝土浇筑,只有在不太可能遭受攻击的西南侧使用了一部分就地取材的石材,厚度也降低到了250毫米。战壕南北两端的机枪堡全部用混凝土浇筑,但是在内侧还是与战壕之间由混凝土墙壁隔开。整个战壕护墙上共有100个朝向下方的射击孔,而机枪堡则各开有3个朝向不同方向、射界开阔的射击窗。
↑ 1914年改建后的魔鬼山棱堡 来源:香港土木工程拓展署
要塞的废弃
尽管棱堡和两座炮台在将近40年的时间里一直是香港西侧海岸的主要防御力量,但是到了1930年代事情还是发生了变化。随着“英日联盟”的解体以及“华盛顿海军条约”的过期,远离本土的驻港英军不得不开始认真对待来自日本的现实威胁。在1930年代中期的防御计划中,驻港英军原本计划在新界兴建的“醉酒湾防线”(Gin Drinker's Line)阻击来犯日军,因此还在魔鬼山一带进行了一系列的扩建工程,包括在棱堡北侧山坡下修建了防空探照灯站等等。
然而到了1939年欧洲战场的战斗全面爆发之后,来自本土的支援变得愈发虚无缥缈,因此新的防御计划便只好弃守新界和九龙,将全部力量收缩到有地里天险相隔的香港岛上固守。考虑到港岛南侧的海岸常年都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而当时的运输和保障技术也已经足以支持日军在这个方向上发起一次足够规模的登陆作战。因此作为上述战略计划大调整的一部分,本来就只有1门火炮的歌赋炮台在1939年最先被弃用,装备在这里的那门9.2英寸重炮被挪用到了港岛东南侧刚刚建成的赤柱要塞(Stanley Fort)。
到了1941年,经过“不列颠空战”之后英国本土的危机已经得到缓解,军事资源也逐渐开始向海外领地回流。然而尽管香港军部据此作出了重新设防新界“醉酒湾防线”的决定,但是港岛南侧一大批新建的海防炮台已经完工且急需安装火炮,因此对于海岸炮兵来说,放弃新界和九龙的计划并没有改变。砵甸乍炮台(在歌赋炮台被废弃后改称为“魔鬼山炮台”)的两门火炮最终也被拆走用于新建在鹤咀的“博加拉炮台”(Bokhara Battery),而“东海岸射击指挥部”也同时被搬迁到了港岛东南角的“赤柱要塞”。就这样,整个魔鬼山的防御设施都在“香港战役”爆发的前夕被英军主动放弃了,原址仅作为“醉酒湾防线”东段后方的备用据点。
↑ 香港保卫战前夕,日军负责入侵香港的波集团司令部地图上,魔鬼山一带依然被标注为活跃的要塞 来源:波集团司令部写真印刷班
香港版“敦刻尔克”
然而,作为天然险要的魔鬼山也并没能安静的躲过几个月之后爆发的战争。1941年12月8日清晨日军开始入侵香港,而此时驻港英军主力共6个正规步兵营,其中的3个隶属于“大陆旅”麾下,负责防守位于“大陆”的醉酒湾防线。然而仅仅两天后,日军第230联队便在防线左侧的城门水塘一代突破了由“苏格兰营”(即皇家苏格兰团第2营,2 Royal Scotland)驻守的防线。由于日军源源不断的冲过防线,极有可能继续深入占领九龙城区或者从后方截断防线中段的“旁遮普营”(即英属印度第14旁遮普团第2营,2/14 Punjab)和右翼的“拉吉普营”(即英属印度第7拉吉普团第5营,5/7 Rajput)的退路,因此英军决定立即放弃新界和九龙,“大陆旅”所有部队紧急撤回港岛保存实力。
考虑到此时日军随时可能进攻九龙城区,因此从这里撤退回港岛已经不再现实,于是“大陆旅”旅长华里士准将下令位于中、右翼的“旁遮普营”、“拉吉普营”以及第1香港新加坡皇家炮兵团第1山炮连(1st Mt. battery,HKSRA)立即向魔鬼山撤退,并在那里建立英军在“大陆”的最后防线。至于华里士准将本人,在命令旅部非必要人员立即撤往港岛之后,也亲率核心团队赶赴魔鬼山另建旅部。
经过11日一夜和12日的紧张撤退行动,除了“旁遮普营”的营部和A连、B连因为迷路等原因未能赶到魔鬼山之外,其他部队都集结在了这里,并且在魔鬼山以北构筑了新的防线。此时当面的日军第229联队却因为对英军动向不了解,以及指挥联系中断和连续遭到炮击等原因而延误了追击,直到12日下午才完成集结并进行了1次试探性的进攻。
日军面对魔鬼山这块“硬骨头”迟迟不愿轻易总攻,反而是在占领九龙城区之后试图用火力控制维多利亚港水面,威胁魔鬼山与香港岛之间的水上联系。而英军则利用了这个时间间隙,在12日夜里组织了一场水上大撤退。由于战况复杂,以及黑夜中的混乱,导致撤退的进度严重滞后,英军不得不调集了手上能用的各种船只协助撤出行动,不但使用了许多民船,连皇家海军的驱逐舰“色雷斯人”(HMS Thracian)号和4艘鱼雷艇也被投入了进来。最终,最后一艘船在13日早晨7:45驶离了三家湾码头,此时天已经大亮,但是依然没有日军试图阻止他们,以至于英军在离开前还有时间对已废弃的部分炮台设施进行了破坏。
英军全部撤离之后,日军第229联队才谨慎的登上了魔鬼山。他们发现这里除了数百发3.7英寸炮弹以及120匹“香港骡马军团”(Hong Kong Mule Corps)的骡马以外已经空无一物。控制了魔鬼山之后,日军很快就将其第21迫击炮大队、第2山炮大队、第10独立山炮联队2大队及第20独立山炮大队共17门75毫米山炮、18门37毫米山炮和36门迫击炮先后部署在这一带,并利用此处炮击海峡对岸的英军鲤鱼门要塞及军营。经过连续几天的炮战,最终在他们的掩护下,日军第229联队于18日强渡了鲤鱼门海峡在香港岛登陆,随后经过一周的战斗最终在圣诞节当天迫使港督杨慕琦(Mark A. Young)向日军投降。
↑ 占领香港后,日军229联队长田中良三郎大佐正俯视爱秩序湾和鲤鱼门海峡一带,远处海峡对岸的山尖便是魔鬼山 来源:日军摄影
在日本占据香港的4年里,并没有证据证明规模较小的日本驻港海防炮兵部队使用过魔鬼山上的设施,但是他们却在山体及四周修建了大量的坑道,据说日军为了修建这些坑道曾经强征过大量附近的村民。如今在魔鬼山一带还可以找到很多这样坑道的入口,它们大多都是直接在坚硬的岩石上开凿出来的,内部四通八达,但是高度和宽度都非常窘迫。
待到二战结束英军重回香港之后,显然也没有兴趣重新恢复魔鬼山海防设施的运作了,甚至都没有派遣人员接收和看管这处相对偏远的军用土地。直到50-60年代香港社会陷入几次大动荡之时,处于“内部安全”和防止无家可归者占据的原因,才派出人员对这里的设施进行了系统性的破坏,主要破坏的目标是所有建筑物的屋顶,使其无法再成为任何人的藏身之处。
↑ 1990年代拍摄的魔鬼山棱堡遗迹,所有建筑的顶部都被破坏了 来源:香港海防博物馆
随着1960年代魔鬼山西侧的油塘被开发为公屋和工业区,以及1980年代东北坡的“将军澳华人永久坟场”启用,这里虽然依旧偏远但也渐渐的不再人迹罕至。再后来随着草木植被的快速生长,魔鬼山上的军事工程被树木遮挡,反而成为了自成一体的壮美自然风光。香港著名的长途远足径“卫奕信径”在1996年启用时便将魔鬼山纳入了其第3段,使得这里逐渐成为了融合历史与人文景观的热门休闲远足目的地。
随着远足游人的增加,观塘区议会于2007年决定对魔鬼山进行整修。然而这次简单粗暴的整修仅仅是以方便游客为目的,完全没有考虑到对遗迹的保护,甚至还破坏和拆除了部分遗迹,因此备受诟病。比如原本魔鬼山棱堡的入口便在这次整修中被拆毁以建造新的水泥台阶;为了在棱堡中央新建巨大的水泥平台,还将原本的要塞厨房直接填埋在了水泥之下等等(当然对比在大陆流行的某些“重建式”修整,这已经是相当靠谱了)。在这次极具争议的整修之后,香港古迹古物办终于介入,并正式将魔鬼山的军事遗迹评定为“香港二级历史建筑”。
↑ 如今的魔鬼山棱堡遗址,可见顶部被加建了大面积的水泥平台 来源:小宁拍摄
遗迹探索
今天来到魔鬼山“行山”通常都会沿着“卫奕信径3段”的官方路线,从地铁“油塘”站出发沿公路向东,经过与鲤鱼门道路口的转盘处沿第二个较高的公路(较易走错)进入魔鬼山区域。从这里继续前行约800米左右,便可以在左手边(北侧)看到通向山顶的登山径。
↑ “卫奕信径3段”路线地图 来源:香港渔农自然护理署
如果有兴趣和准备的话,登山者也可以先暂时离开主要路线,沿着右手边的岔路前往探索歌赋炮台下方的指挥所遗迹。这栋两层建筑距离行山径有一段不远的距离,但是被植被覆盖不太容易接近。它的上层原本用于安放测距设备,下层则是发电机室,但是如今房顶和中间的地板都被破坏了。
回到开始的登山台阶处向上攀登不远,很快便能看到歌赋炮台的遗迹了。由于这里是热门的郊游远足地点,因此途经在此休息的游人很多。整个炮台的结构非常完好,在地面上可以看到早期6英寸火炮和后来的9.2英寸火炮炮床,期间都有很多细节值得观看。但是这处遗迹最难得的是它的地下弹药库依然可以进入,这在今天香港的炮台遗迹中非常少见,不过有意探索地下弹药库的朋友请务必准备好手电筒。
↑ 歌赋炮台的地下弹药库是非常难得活标本 来源:Skywalker's Heritage
从这里继续前进,会在“主峰”前的岔路处看到加建的那座观测堡的遗址。这座堡垒的顶部同样也被破坏,但是主体结构依然清晰。前方的观测区域可以明显看到观察口的混凝土下缘,只是上缘已经与顶部一起被移除了。后方的指挥测绘区域生长了大量植被,但依然可以辨认出墙体和出入口的位置。
↑ 观测堡遗址 来源:小宁拍摄
从观测堡沿着笔直的台阶向上攀登便来到了山顶的棱堡。沿着新建的台阶进入可以直接来到顶部的水泥平台,在这里俯瞰鲤鱼门和将军澳一带的蓝天碧海和葱葱绿意;或者也可以环绕周围的战壕,从射击孔中追忆往昔的峥嵘。除了已经被填埋的厨房,另外4座混凝土隐蔽所都只是失去了顶部,因此人们可以沿着棱堡内部的交通壕对它们进行探索。在棱堡东边通向独立射击堡的交通壕早已年久失修,如今位于主墙体下方的交通壕入口已经被一道铁栏门阻拦,如果有意一定要一探究竟的话理论上也可以翻越墙前往,不过风险极大。
↑ 今天的魔鬼山棱堡 来源:小宁拍摄
从棱堡北侧的行山径下山,可以一直来到山坡下的“华人永久坟场”附近,在这里可以看到之后加建的防空探照灯站的遗迹。如今两座探照灯阵地都已经被拆除,但是配套的储藏室则就在紧邻坟场的边缘。从这里穿越树林一路向下,还可以找到更加残破的探照灯发电站的遗迹,这栋建筑目前仅有四周的墙体被保存了下来。
参观了卫奕信径3段所囊括的这部分遗迹之后,人们可以考虑原路返回,但是笔者最钟意的路线是沿着入口那条主路旁的另一条下山路线直达鲤鱼门三家村的海鲜餐厅。至于原因嘛,除了可以在这里用海鲜来补偿一下刚刚经过登山考验的脂肪细胞以外,还可以继续沿海岸前往剩下的砵甸乍炮台及其附属的两个探射灯堡。因为山体滑坡冲断了原本的道路,因此只能从这里绕路而上。
↑ 魔鬼山脚下如今被称为“鲤鱼门”的海鲜餐厅聚集区便是当年英军撤退时的三家湾村 来源:小宁拍摄
从三家湾村沿着海边一直来到半岛最前方的鲤鱼门石矿厂,然后在矿厂的尽头沿着前人留下的绳索攀爬,经过较为困难的约150米野路之后便可以看到一段道路,从这里靠右手边前进就可以来到探射灯堡的遗迹了。这里的两座两座混凝土探射灯堡与香港岛“哥连臣炮台”(Cape Collinson Battery)的附属设施如出一辙,但是与魔鬼山的大部分军事建筑一样也都失去了顶部。这两座遗迹视野非常开阔,站在这里可以把将军澳一带的海景尽收眼底,是拍照留念的好地方。
从探射灯堡的遗址继续向北,经过探射灯发电站的遗迹之后左转不远便来到了砵甸乍炮台遗址。这里的炮位受到过泥石流的冲击,其中一座火炮炮床已经基本被掩埋,仅剩下混凝土护墙留在地表;但是另一座炮床以及地下弹药库都依然完整,并且可以进入,因此显然是研究早期9.2英寸火炮工事的绝佳机会。不过可惜这座地下弹药库中也涌入了不少泥土,空间比起歌赋炮台更为窘迫。
↑ 砵甸乍炮台被部分掩埋的地下弹药库内部 来源:Skywalker's Heritage
到这里,我已经通过《“香港第一要塞”——鲤鱼门要塞 即 香港海防博物馆》、《香港最扑朔迷离的要塞——西湾棱堡及西湾山炮台》、《香港完整的二战时间胶囊——白沙湾炮台》和本文共4篇文章介绍了整个广义鲤鱼门要塞群的海防建筑,下一篇我们将回到之前没有讲完的中环,了解一下遗留在龙虎山(Lung Fu Shan)上的那座可能是香港最著名、访问人数最多的炮台遗迹——“松林废堡”(Pinewood Battery)。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