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基的野鸽子

◎韩浩月

傍晚时分,看见花卷在窗台那里兴奋地摆着尾巴,聚精会神地盯着窗户外面,这是标准的狩猎动作,好奇之下,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一只鸽子正蹲在生锈的铁围栏上左顾右盼,这不像是一只温顺的家养鸽子,嘴巴有些尖,面相有点像老鹰,可能正是因为骨子里的野生基因,它胆子才这么大,敢站在窗台往里张望。

鸽子前来造访,估计是因为窗里的灯光,而它挑这个饭点过来,目的也很简单,无非是冬天风大天冷,实在觅不到食物了,想来蹭饭。我三步并作两步,去冰箱里撕了一小片面包,揪成了几片,打开窗子放在围栏上,开窗的瞬间,鸽子飞跑了,但我确定它会再回来,毕竟面包的香气还是挺诱鸟的。果不其然,没几分钟它又回来了,仍然是上下前后地看,并偶尔与猫对峙,它并不像是打算吃那几片面包的样子。

紧急开了个家庭会议,两只猫也参加了,它俩以为开会内容是抓捕行动,所以激动得来回踱步,但其实我们说的是,鸽子会不会吃面包的问题,讨论的结果是,鸽子是爱吃谷物的鸟类,熟面包所散发的味道,对它们来说太陌生,所以不敢下嘴,还有一点,洁净的水,与食物一样重要。于是,我从厨房里翻出一只盘子、一个碗,用盘子装了半满的、金黄色的小米,用碗装了大半碗纯净水,放在了外面的窗台上。

为了让鸽子放心地享用晚餐,关闭了窗子,我们在客厅吃饭,只剩下两只猫蹲守在窗内,等待着鸽子的到来。那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不知道最后鸽子来了没有,反正半个多小时后,猫无精打采地离开了,晚上睡前,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好像粮食与水都没有减少,心里竟有些失落,那只鸽子成了“消失的客人”,期待它还能再来。

在读书的时候,想着窗外的野鸽子,竟有些恍神,纸页上的字,变得有些模糊了。手里捧的书,是这段时间集中精力在读罗伯特·麦基的一套书,《故事》、《对白》、《人物》,其中的《故事》几年前读过,还买过几本送人,现在重读一遍,仍觉受用,《对白》和《人物》是第一次读,因为要边看边去理解,所以读得很慢,书中许多观点,让人赞叹。

罗伯特·麦基是好莱坞著名的编剧导师,主要教人怎么写出好剧本。我觉得他的书,好就好在绝不仅仅是编剧教科书,更是有利于了解人性的心理书,很多时候会让人错觉他是位心理学大师,他对电影人物的心理活动分析得鞭辟入里,把人物的互动关系,人错综复杂的情感内在,人与生活、社会的隐秘关联等等,写得明明白白,读完之后可能依然没法写出好剧本,但却会对个体的人与群体的人,有更深的理解。

麦基认为,人都是渴望拥有电影般的生活,但没有谁的一生会像电影那样精彩,哪怕这个人是国王、皇后、才子、佳人,他们一生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深受无意义的困扰,并且花费大量精力对抗平庸,所谓电影,不过是把一个人漫长一生的几个精彩片段拿过来串在一起集中展示一下而已。作为创作者,考验他们的就是如何从平庸的沙子里提炼出戏剧化的金子。

麦基还说,其实不用走上银幕,每个人都是演员,不管这个人是否善良、是否优秀、是否真诚,他们面对不同人时,都依然会无意识地表现出不同的样子。所以,一个人哪一面才是最真实的?没人能真正说得绝对准确、正确。所以,麦基觉得,一个好的故事的讲述者,应该具备高度的自我认知能力,对自身有清醒的认知与定位,才能为他创造的诸多人物,找到合适的位置,让创作出来的故事更真实、合理。

按照麦基的说法,我和猫对一只突然前来造访的鸽子,产生如此大的兴趣,又是什么心理动因和逻辑使然呢?想来想去,恐怕真实的答案只有一个:这日子过得太孤独、无聊了,僵化的空气需要野鸽子的翅膀把它打破。

写完这篇文章,打开窗户,看见前几天放到窗外上的谷物,已经全部被吃光,我知道,那只野鸽子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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