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仕江
临睡以前,妈妈又来我替我关窗了。当时我正专心致志地望着电脑屏幕,创造散文天地。
“妈,别关窗,我最喜欢的就是让自然的风跑进屋里来。”
妈有一点儿生气。她疑惑地看了看我的表情,又伸手到我的额头摸了摸,问,为什么呢?你都热得汗水洗帕了,应该用空调呀?关上吧,否则蚊子容易跑进来咬你的。
“不?”我尽力压低嗓子,“不要,今夜天使会来……”
“天使?哪里来的天使?”
“妈,你不会知道的,天使已经在路上,她们通知我了。”
“天使,天使?你这捣蛋,怎么总相信世界上还有天使。”妈妈关上窗,带上门,悄悄地退出我的房间。
我关闭电脑,摁灭了台灯,望着窗前,心如夜色渐渐柔和下来。
突然,妈又来敲门了,递给我一瓶花露水说,不早了,睡觉吧……
也许,以我妈的生活习惯,她对天使是什么也不甚了解,她担心的只是我熬夜写作,不关窗子,容易被蚊子咬,所以要我洒上花露水驱蚊。
这是妈从乡间搬进城里不久的一个夜晚。她和父亲在乡间住了大半辈子,从没想到有一天也会住进城里,而且是一下子住进正在建设中的世界现代田园城市。她试图改变一些乡间寂寞的旧习,做梦都想像城里人一样生活。可是她每次出门欲找人说说话时,却发现这城市除了儿子的门窗,居然没有一扇多余的门窗为她而开。她的木然与发呆,我假装没有看见却禁不住摇头叹息。她在独自抱怨,这么热的天怎么天天都关得纤丝闭缝的?
我在多年的打拼后,虽住进了喧嚣的都市,却又开始止不住渴望回到乡间。
无论如何,走出乡间的人总离不开怀旧。过往的画面,易记起偏又易忘记。父母的表达方式,孩子常常视而不见。而孩子的世界,皱着眉头的父母却很是难懂。这两难的境地,像是一道愈合不了的夜的伤口,在懂与不懂之间,越撕越裂,越陷越深。只有父母熟睡的子夜,一个人的飞翔才能带动纸上的千军万马……
初夏的乡间之夜,空气中到处飘荡着花香,窗外的花朵比月光更白,屋顶上的猫与老鼠在参加一场秋收的比赛,停止了叫声的蝉躲在露水打湿的荷叶下面,提前做了一个芬芳的梦。此时,高举天边的一朵莲子正策动不让星星看见的秘密,竹林里时而传来农忙人家挑担赶路的说话声。那些藤缠树的丝瓜花,染黄了烛光下那本16岁的日记,丘陵中迎风摇曳的山百合绽放着孤独的心事,远处打着火把去捉青蛙的人,可能是第二天上学路上必将相遇的白衣少年……
一个人从往事门前走过,我总逃脱不了桅子花盛开的清香。也有人说,只有怀旧的人才不会忘记,那醉人的花香。
现在,想念曾经乡间,那些花儿自然就成了环绕少年世界的天使。是的,今夜天使会来,她们一定会在我的念想里悄悄地,温柔地到来。谁也不知道,白天我从花市上买了一盆缀满骨朵的桅子花,安放在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