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

文 | 李宗健

给女儿新买的一双鞋子,她嫌不好看,还说挤脚。我叹了口气说:“那好,让你奶奶帮你做一双布鞋穿吧。我小时候就是穿着布鞋长大的。”妻子看了看,说:“我还是明天去给她换一双吧,别让老人操心费神了,再说做好了孩子也不一定愿意穿......”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给我做的布鞋。那时候她做的布鞋在方圆几个村是出了名的,鞋底结实,鞋面新颖,穿在脚上柔软合脚,吸汗舒适。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常来向母亲讨教做法,大婶大娘找母亲修个鞋样,裁剪后回家自己做鞋子用,她总是热情的帮忙。

母亲做布鞋是很讲究的,农闲的晴天,她就熬一小锅麦面糊糊,将准备好的碎布一块一块、一层一层地涂刷在木板上,这叫做糊布壳。糊布壳不是随便糊的,需要糊布均匀,布条平整,这样才会雨天湿不透,晴天晒的干,穿上才吸汗和舒适。布壳糊好了要晒干,撕下来再晒透。然后按照家里人脚的大小修整鞋样,依照鞋样的大小从布壳上一双双剪下来,每一张鞋底都由七八层布壳叠成。再把叠好的鞋底沿边用麻线起好边,然后用针线密密麻麻纳成厚的鞋底。

母亲白天忙农活,晚上空闲就给我们赶做新鞋,时常在煤油灯下忙碌到深夜。一双新鞋,从纳鞋底到新鞋做成,母亲要熬十几个晚上。因为灯光微弱,母亲就用一根细铁丝把煤油灯吊在眼前。我躺在床上,看着长期被灯焰熏黑的墙壁上,那两只胳膊影儿来回一收一放,那动作像是拉二胡般一来一回发出有节奏的“咝——咝”声。那是母亲正在纳鞋底……尽管灯光是微弱的,可母亲纳出的鞋却是平整、结实的。那厚厚的鞋底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一溜溜的绳痕,横看竖看都是悦目的齐整。偶尔还会听到母亲一声“哎呀”,那准是母亲不小心一针穿过鞋底时针尖刺到了手指上。

厚厚的鞋底,针很难扎得进去,所以纳鞋底既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母亲纳鞋底还用了几样工具:顶针、针钳和肥皂。顶针像一只宽边的戒指,上面有整齐的小坑。母亲用右手中指戴着顶针,顶着针鼻,缓缓地把钢针顶进鞋底坯子里,同时用针钳从鞋底另一侧拔出钢针。不仅钢针穿过鞋底坯子很困难,线绳也不容易顺利拉出,所以上面往往要打上肥皂让针线滑溜些。每一针每一线都这么辛苦,可想而知,做一双鞋底要多长时间。白天的时候母亲双眼熬得布满了血丝,龟裂的手指缝间缠满了胶布,却还要洗衣做饭下地干活。

等到厚厚的鞋底纳好了,做鞋面就快一些了。买来灯芯绒的棉布和宽宽的松紧带,剪好鞋面样,在“鱼口”两侧分别留出对称的缺口,松紧带缝在两边,作为调整鞋背松紧的“机关”。用细布给鞋面作里子,缝好鞋口,把里子平整地粘在鞋面内侧。用刀切去鞋底多余的部分,把鞋面缝在鞋底上,一只鞋才稍稍弄好。

穿着母亲做的新布鞋,我走起路来也浑身是劲。同伴们见我穿了新布鞋总会瞅着我的脚眼馋半天,还会发出啧啧的赞叹和羡慕!每每此刻,我都会为自己有一位心灵手巧的母亲而感到自豪。母亲总是不放过一丁点的闲时,那些单鞋和棉鞋,不知道耗去了她多少时光。记忆中,遇到夏天的雨季,我们舍不得穿鞋,都是脱掉鞋子,提在手上,光着脚到学校,用雨水洗洗脚,在干净的水泥路上再把鞋子穿上,放学后,又脱下鞋子光鞋在泥泞的土路上走回家。

那些岁月里,能穿上一双新布鞋的确是一件很期盼的事情。在我心目中,布鞋是童年最好的伴侣,也是最温暖最舒适的回忆。穿上母亲做的布鞋,有暖流自脚底升腾,我们的生命便没有冬天;穿上母亲做的布鞋,我们的每一个步子都会迈得更坚实。布鞋就是母亲缔造的艺术品,她在这件艺术品上镌刻了希望和心血,还有那段难忘的岁月;布鞋就是母亲的惦记和牵挂,它伴我慢慢长大,伴我求学工作,那一双双布鞋,温暖着我慢慢长大的回忆,凝聚着母亲千针万线的坚毅,更蕴藏着千丝万缕的母爱。

如今,走在城市匆忙的路上,再也看不到几个穿布鞋的人了。或许生活变好了,女儿也不会穿母亲做的布鞋。明天等她放学后还是带她再去挑一双鞋吧。这正是:踏遍五岳与三山,任凭坎坷和艰难。

脚下一双千层底,万里路上走不偏。

作者简介:李宗健,山东日照人。山东省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济南明湖诗词学会副秘书长,周三读书会副秘书长。《诗词家》双月刊编辑,山东省诗词学会《历山诗刊》编辑,《明湖诗刊》《鹊华诗刊》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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