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尤方明 北京报道
10月24日,是世界脊髓灰质炎日。
脊髓灰质炎(以下简称“脊灰”)是由脊灰病毒引起的急性肠道传染病,按其抗原性不同,分为Ⅰ型、Ⅱ型、Ⅲ型共3个血清型。感染者可能出现肢体麻痹,出现麻痹的病例多数留下跛行等终生致残。由于该疾病主要影响五岁以下儿童,又称为小儿麻痹症。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官网介绍,每200例感染病例中会有一例出现不可逆转的瘫痪。在瘫痪病例中,5%至10%的患者因呼吸肌麻痹而死亡。
在上世纪80年代末,野生脊灰病毒曾在125个国家流行,每年约造成35万病例。1988年,世界卫生大会制定了全球消灭脊灰行动(GPEI)。历经三十多年的不懈努力,脊灰野生病毒病例减少了99.9%,有望成为继天花之后第二个被消灭的人类疾病。
胜利在望之时,警钟却重新敲响。2022年,曾被世界卫生组织认定为无脊灰区域的非洲检测出输入性野生脊灰病毒,英国、美国和以色列等早已消除脊灰的国家也陆续报告检测出疫苗衍生脊灰病毒。
在2000年,我国通过了世界卫生组织的无脊灰认证。但我国与世界上仅存的两个野生脊灰流行国家(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同时接壤,仍然面临脊灰病毒输入的风险。
近日,在盖茨基金会举办的媒体研讨班上,世界卫生组织消灭脊灰项目主任艾丹·奥李瑞提出了具体的时间线:在2023年底前阻断野生脊灰病毒的传播,并在2026年底前根除脊灰。
如何制胜“最后一公里”?与会专家指出,合适的疫苗接种策略以及对落后地区的倾斜是重中之重。
谨防死灰复燃
迄今为止,尚未有针对脊灰的特效药问世,因而免疫接种是预防脊灰的最有效措施。
自1988年成立以来,GPEI在全球抗击脊灰工作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30亿儿童接种了脊灰疫苗,让2000万人避免因脊灰而瘫痪。
1994年至2020年,世界卫生组织美洲、西太平洋、欧洲、东南亚、非洲等五大区域相继通过无脊灰认证。Ⅱ型与Ⅲ型野生脊灰病毒分别在2015年与2019年被消灭,目前仅有I型病毒流行。野生脊灰病毒病例也从1988年的约35万例减少至2021年报告的6例。
战役收官在即,脊灰却呈现死灰复燃之势。虽然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是全球最后两个野生脊灰流行国家,全球当前仍有34个脊灰暴发国家和8个存在严重脊灰复燃风险的国家。
近日,非洲国家马拉维和莫桑比克分别检测出输入性野生脊灰病毒,均与巴基斯坦流行毒株相关。
除此之外,脊灰病毒已攻破发达国家防线。2022年3月,耶路撒冷的一名四岁男孩感染脊灰,这是以色列自1989年以来的首例脊灰确诊病例。6月,伦敦的污水样本中发现疫苗衍生脊灰病毒。7月下旬,纽约州一名未接种脊灰疫苗的人士感染脊灰并瘫痪,这是自2013年以来美国出现的首例脊灰病例。纽约州环境样本中检测到的病毒与伦敦污水样本,以及2022年1月至6月期间从以色列耶路撒冷地区收集的污水样本中检测到的病毒存在基因上的关联。
“这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在消灭所有形式的脊灰病毒之前,任何国家都仍然存在风险。”盖茨基金会脊灰副项目主任迈克尔·戈尔韦说。
我国虽自2000年以来保持无脊灰状态,但也持续面临境外野生脊灰病毒输入的压力。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原主任、世界卫生组织西太区维持无脊灰证实专家委员会委员王宇介绍,2011年,新疆发生过由巴基斯坦输入性病例导致的小范围脊灰疫情,所幸我国迅速采取基因测序、大规模强化免疫等一系列行动,疫情很快被成功扑灭。
奥李瑞表示,各国应着力夯实环境病毒监测系统,以便公共卫生部门采取积极且及时的行动。但治本之策是要关注未接种和未完全接种的儿童群体,从源头上阻断病毒传播。
王宇指出,应特别关注“免疫洼地”的存在。他说,一旦脊灰病毒通过人员流动进入疫苗接种率相对较低的地方,不但会引发感染,还有可能造成病毒的“回复突变”,产生毒性更强的毒株。
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范围内总体免疫接种率造成了严重冲击。今年7月,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联合发布的各国免疫覆盖率估计数据显示,零接种儿童(即从未接种任何疫苗的儿童)的数量从新冠肺炎疫情前的不到1900万上升到超过2500万;在2020年,世界卫生组织在28个国家的60余个接种活动遭遇推迟。
目前,前述再度报告脊灰疫情的发达国家已开展免疫接种活动,但奥李瑞则把目光投向了欠发达地区。“脊灰病毒主要通过粪口途径传播,这意味着卫生条件极差且缺乏安全饮用水的地方,是病例发生几率最高的地区。”奥李瑞说。
这也正是GPEI下一步即将瞄准的方向。戈尔韦说,自2022年10月17日起,阿富汗将为新近报告病例地区的500万名儿童进行免疫接种;而巴基斯坦亦将开展新的脊灰疫苗接种活动,目标是覆盖2500万名五岁以下儿童。
2026年有望全球根除脊灰
脊灰疫苗包括口服脊灰减毒活疫苗(OPV)和脊灰灭活疫苗(IPV)两种。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官网介绍,由于OPV是减毒活疫苗,加上受种者个体差异及免疫功能缺陷等原因,可能会发生疫苗相关麻痹型脊灰或循环疫苗衍生脊灰病毒的产生,但IPV则不会有类似情况的发生。
我国的脊灰疫苗接种策略历经多个阶段的调整。我国于1960年自行研制成功OPV,1965年开始在全国逐步推广使用,1978年将OPV纳入国家免疫规划。彼时我国儿童接种的OPV为tOPV,即常见的糖丸疫苗,含Ⅰ型、Ⅱ型、Ⅲ型所有型别。
随着Ⅱ型野生脊灰病毒的消灭,如果继续使用OPV中的Ⅱ型组成部分,将可能导致循环疫苗衍生脊灰病毒的产生。2016年5月1日起,我国执行新的脊灰疫苗免疫程序,糖丸疫苗正式退出历史舞台,转为使用含有Ⅰ型、Ⅲ型的bOPV开展接种,同时在儿童2月龄时用IPV替换OPV,即实行1剂IPV+3剂bOPV的免疫程序。
自2020年1月起,我国儿童脊灰疫苗常规免疫程序调整为2剂IPV加2剂bOPV。但上海、江苏等省市已发文决定,将免疫程序调整为4剂IPV。
前述发达国家报告的脊灰病毒均为循环疫苗衍生脊灰病毒。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全球范围内实现由OPV向IPV的转换?王宇表示,基于产能、成本、接种接受度等因素的影响,这一设想在当下并不现实。
一个利好消息是,新型Ⅱ型口服脊灰疫苗(nOPV2)已研制成功。据戈尔韦介绍,2020年11月13日,世界卫生组织将nOPV2列入紧急使用清单,并在2021年开始于30多个国家推广使用,共接种了5亿多剂次。迄今为止,这些国家都没有再发生脊灰暴发,且未有循环疫苗衍生脊灰病毒报告。
有了这样一个得力武器,奥李瑞对于彻底消灭脊灰充满信心。他表示,在阿富汗,曾有8种变异野生脊灰病毒传播,今天只剩最后一种。在巴基斯坦,2020年还有11种变异野生脊灰病毒传播,在2022年只有一条传播链。
“现在是最后一个机会窗口来完成消灭脊灰的工作。我们要在2023年底前阻断野生脊灰病毒的传播,并在2026年底前实现根除。”奥李瑞说。
王宇表示,只要有一个病例存在,那全世界就有4亿儿童需要接种脊灰疫苗。疫苗的生产、运输、储存、接种、不良反应监测以及疫苗毒株突变都将带来巨大的医疗资源成本支出。唯有彻底消灭脊灰,才能节约下这一支出,还能确保不再有儿童因脊灰瘫痪的悲剧发生。在这一进程中,我国一方面要巩固现有的免疫屏障,另一方面更要积极参与到国际共同协作中,帮助邻国实现无脊灰目标。
在10月16日举行的世界卫生峰会上,盖茨基金会承诺投入12亿美元,用于支持在全球范围内消灭所有形式的脊髓灰质炎。此前,盖茨基金会已经向GPEI捐赠近50亿美元。
“孩子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将致力于改善脊灰监测和响应系统,并研发更安全、更有效的疫苗,争取在2026年底之前实现全球根除脊灰的目标。”戈尔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