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奴隶制对经济的影响，社会学家很难将19世纪美国俄亥俄河流域两岸的差异归因于奴隶制以外的其他因素（Pierson，1938）。历史学家在很大程度上呼应了奴隶制损害经济表现这一论调（Aitken 1971）。然而，20世纪中期，经济史学家基于定量证据提出质疑，认为种植园是一种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经济形式（Conrad and Meyer，1958；Fogel and Engerman，1974）。新近，《纽约时报》杂志（2019）将美国的经济成功直接落在奴隶制上。这个核心问题持续存在争议，本文作者借助美国南北战争前的人口数据，从南北边境视角对奴隶制期间的经济表现展开分析。

最早，允许奴隶制是英属北美殖民地的默认条件。独立战争开始后，1787年美国国会在《邦联条例》时期通过《西北条例》，禁止在俄亥俄河（密西西比水量最大支流）以北地区实行奴隶制，但在该河以南，仍保留着奴隶制度。图1A绘制了1860年美国自由州与蓄奴州边界（粗线），B和C代表非白人人口（主要是黑人）和农村人口分布。可以看到，非白人倾向位于边界南部，自由州的农村人口则要密集得多。

图 1 美国自由州和蓄奴州间的边界地带

作者使用战前人口普查的县级数据来调查奴隶制对经济状况（如人口、人口类型、土地价值等）的影响，地区奴隶制是否合法作为主要解释变量，他关注4个样本：①接触边境的县，②靠近边境但不接触边境的县，③距离边境150英里内的县，④在300英里内的县；同时引入一系列控制变量，包括天气、地形、土壤孔隙率、PH值、冰川覆盖范围等等。

结果显示，蓄奴州无论是人口比重还是每英亩的人口比例，非白人都更高（图2左），并且每英亩的农场价值和土地改良比例明显低于自由州，特别是将农场价值除以土地面积进行验证时（图2右）。作者进行了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包括调整权重、使用水平值、切割样本和考虑空间相关性等等，均与上述结论相似。这里值得补充说明的是，作者额外构建了奴隶制是否合法与距离的交互项，以测度奴隶制的距离效应，发现当人们进一步向南移动时，对农场价值将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

图 2 奴隶制对边境南北部地区人口、农场价值的影响

考虑到奴隶制可能对农业生产活动产生影响，作者检验了边境300英里范围内的农产品情况，发现蓄奴州常见的作物是烟草和大麻。事实上这一差异也最为显著，可能烟草有全年的劳动要求，便于监督者直接监测（Gray，1933）。另一个令人惊讶的发现是蓄奴州劳动力的工资更高。

到此，文章提出一个疑问：来自东部或欧洲的自耕农沿着俄亥俄河顺流而下，既然两岸的地质条件基本类同，南岸的土地明显便宜而且工资水平高，为什么大多数人选择定居北部？作者认为，蓄奴州较低的土地价值和较高的工资组合，与自由家庭的效用目标不一致，他认为一个自由家庭的效用随着工资和便利设施的增加而增加，然而在奴隶制下，政府强调执行秩序，而非提供公共教育等服务 。

此外，文章中提供了另一事实，作者通过分析1850年和1860年的移民数据，发现在蓄奴州出生的成年男性离开家乡的比率比在自由州出生的成年男性高4—5倍。下图3显示了按出生地划分的移民图，蓝色和灰色代表定居在自由州和蓄奴州的移民比例。显然，移民更倾向于没有奴隶制的一方。

图 3 移民的选择

接下来，作者尝试解释蓄奴州和自由州农场价值差异的主要来源。他从土地的改善投资、全要素生产率、工资水平以及税收四个角度进行，发现自由州农场改善（农场建筑和土地清理投资的相对水平）可以解释差异的一大部分；蓄奴州的高工资水平解释了余下主要部分，其逻辑是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较高的工资率将导致土地租金和土地价值降低；农业TFP的影响较小，150英里范围样本的影响在-2%到-5%之间且并不统计显著；税收反而呈现蓄奴州程度较低的客观事实，难以用于解释差异。

那么，如何看待19世纪美国南部的奴隶制度？作者认为，持有“自由区可以对他们的土地做N件事情，那么蓄奴州可以做N+1”观点的人，忽视了这种“+1 ”需要一整套的机构来维持它。边境上的南北差异证明奴隶制度压低了土地生产力、击退了潜在的定居者和移民。摘引亚伯拉罕·林肯在皮奥里亚演讲中的一句话“蓄奴州是贫穷的白人离开的地方，自由州是穷人可以去的地方。”

特别的是，作者在文末提到了《纽约时报》“1619项目”和“美国例外主义”（“1619项目”的核心理念为重新定义美国历史的开端，以1619年取代1776年。他们认为奴隶制及其带来的歧视黑人的种族主义，在经济、政治、饮食、音乐等各方面塑造），上述均对美国历史进行了特性塑造。经本文的研究，作者给出了自己的理解：历史上蓄奴州吸引了来自欧洲的移民和投资，但自由州吸引了更多的移民，这一时期真正不寻常的是自由土壤的机构，即由小人物代理、经济和政治上包容性不断扩大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