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阴沉沉的,却不感觉冷,这个季节,这样的城市总还比北方要舒服得多。
在酒店简单安顿下来,跑上午夜的街头。不常有的一天三餐饭 ,明显感觉自己在颓废,再晚也要动起来。
从灯火繁华处,跑进街灯冷清处,五六公里过后,汗出来了,湿透了跑衣,终于弥补了几天没有运动的内疚感。走在空旷的街道,湿润的夜风中,五体通透,十分舒爽。
在过街地下通道路口,这只黑色的,圆滚滚的小家伙吸引了我的注意。
小家伙两只小脚搭在垃圾箱上,拼命往上够,哼哼唧唧地叫着,忙得正欢。
这是一只没有主人陪伴的小狗。
夜色凄凄,周遭无人。
看见了我,小家伙似乎找到了知音或是耍伴,欢快地往我身上扑,扒着大腿,向上窜,黑溜溜的大眼珠盯着你看。
真是十分惹人怜爱。
可是我不想抱它,也不想和它有什么瓜葛,试着赶它走。它偏偏不走,围着你,身前、身后、身左、身右转。一跺脚,它躲得老远,一蹲下身,它就兴奋地一扭一扭朝你冲过来。
只是它一直在哼哼唧唧地叫着,有些急躁,动作表现出不安。
也许它是饿坏了。
我动了恻隐之心,大声说,我领你去买吃的,连说了几遍。不知道它听懂没听懂,依旧在脚边缠着,我走出几步,它开始跟着我走了,也还跟得很紧。
在地下通道的台阶旁,它停了下来。
台阶有几十级,小家伙看着台阶,左探探,右试试,就是不敢往下伸脚。我站在台阶上,从下往上看它,鼓励它,等着它。
它小心翼翼伸出脚,一点一点地触碰到下一级台阶,慢慢挪下来。它一步一步地下,圆滚滚的身子随着台阶上下震颤着。
地下通道中,一个小伙走过来,手中的塑料袋装满了食物。
圆滚滚的小家伙立刻扭头,扑了上去,眼看着,又跟人快上了通道的上行台阶,最后,还是被我喊了回来。
在它看来,食物的诱惑远比漫无目的行走更实际。
我们从通道的缓坡,走上了地面。
午夜的街头,少有行人,车也不多。
我,圆滚滚的小狗,安安静静地走着。黑黑的小家伙,一会左,一会右,欢快的很。
我知道去哪里,却不清楚何时能到达。小家伙什么也不知道,始终跟在我脚下,既不超前,也不落后,亦步亦趋,把我看得紧紧的。
一路上,它还是不停地哼唧着,也许是在表达什么。我自然是不明白的,竖起手指,盯着它,“嘘”了几声。于是,它安静了,变乖了,再也不哼唧了。
我的步子迈得有些大,有些急,不小心会碰到它,弄疼小家伙。这时,它就会受惊吓似地迅速躲到旁边去,一会,又贴了上来,继续开心地在我的脚边缠来绕去。
有时候,我低下头,发现它不见了,喊了几下,一团黑影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就在我脚旁。
走过午夜长长的街道,走过街口,拐过街角。
街边的行道树后渐渐露出灯火通明的商铺,有一家社区便利店还在营业。
我推门而进,小家伙也跟着进去。我买了二十几元的火腿肠,粗的,细的,把一根粗的掰成小碎块,放在地砖上。
小家伙看了一会,犹疑地闻着,开始大口地狼吞虎咽,仅仅吃了几块,就跑到货架中穿出进去,最终吃了不到一根的火腿肠。
便利店不时有人来去。
小家伙没有一丝腼腆,也不害羞,来了人,就热情地迎上前,亲热地跟着走。它对火腿肠兴趣不大,只是愿意和人亲热,也不再那么焦躁不安。
它那圆滚滚的身形,说明它平时并不会亏待自己。
这个夜晚,也许它不饿,一定是等着主人的到来,或者渴盼有一个新的主人。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谁会收留这样一只来路不明的小狗呢?
要赶回住的酒店了,我把火腿肠留给年轻的店员,嘱咐他们方便的时候喂喂小家伙。店员说,他们不收留流浪狗。我说,也可能是主人丢失了它,我也不是让他们收留,如果小家伙能够呆在便利店附近,就不时喂喂。
一个旅人,匆匆而来,风尘仆仆,不过是个过客,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有些愧疚,推门而出,小家伙跟了上来,也想挤出门。
我回过头,跟它说,快回去,好好呆着。它仰头,黑眼珠盯着我,似乎有些不甘心,过了一会,似乎想明白了,就扭扭哒哒地走回店里。
夜色更深了。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我看见小家伙去和别人玩耍去了。几个年轻人半蹲下去逗它,它抬高下巴,晃着圆圆的小脑袋,短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很受用地享受着抚摩。
在午夜深沉的马路,只不过是和我走了那么一段并不遥远的路而已,萍水相逢似的偶遇罢了。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别人的欢喜于它而言,或许仅仅是电光一闪的短暂慰籍。它自己也知道,想必也早已习惯。
城市早结束了一天的喧嚣,此刻正肆无忌惮地沉睡,一点声音没有,一点想法也没有,如同经历了风狂雨骤的湖海,浪稳波平,不起微澜。
夜有些许清寒,感觉不那么冷。
街边还有小商贩,在制作、兜售夜宵,摊前围着三三两两晚归的人。
近处,远处,也还有几处灯火在闪耀。
潮湿的夜,自然没有明月,也没有笙歌,没有绿蚁新醅酒,当然也没有红袖几添香。
如许陌生的城市,远方造访的客人,无家可依的小狗,一样的寂寥,一样的怅想。(作者:郑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