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数字城市的建设和运营样板。
作者 | 刘景丰、徐文璞
编辑 | 火柴Q
如果给长沙贴一个标签,第一反应便是“网红”。
比如在今年国庆中秋长假,有游客“3天之内喝了12杯茶颜悦色”、“超级文和友一天取号超过30000桌”、“在朋友圈去了42次长沙”……
拥挤、等位和朋友圈,随着一系列新消费品牌的崛起,长沙凭“吃喝玩乐”打出了“网红打卡胜地”的城市名片——太平街、坡子街、都正街,长沙的网红老街全都与“吃”有关;即使在商务气息浓厚的IFS国金中心,周边街巷也基本被费大厨、炊烟时代等连锁餐饮品牌和豆腐、炸串等小吃“占据”;而茶颜悦色更是各大商圈必不可少的项目,且店内动辄排号数几百。
一位长沙市民,用湖南台那档著名的娱乐节目来概括长沙留给人们的印象——快乐大本营。
长沙街头热闹的夜市
但“快乐”之外,长沙如今也正在经历着一场更不易被察觉的蜕变:它正在力图成为“智能产业”的大本营。
一年前的2019年9月,百度Apollo在长沙开启Robotaxi(自动驾驶出租车)试运营,这是国内第一个向普通民众开放自动驾驶试乘的城市;今年4月,长沙Apollo Robotaxi从试运营走向开放运营。到长沙体验自动驾驶,一时间成为互联网圈的热谈。
相比之下,科技氛围浓厚的北京,是在今年10月才开始向公众开放Robotaxi试乘,慢了长沙一拍。
自动驾驶只是长沙在智能产业布局中的一角。在更广的范围,智慧城市、智能制造正将长沙塑造成一座“数字之城”。
近3年来,长沙已引进培育各类人才20多万,互联网行业中高端人才净流入率达12.18%,在全国各城市中位列第三;此外,腾讯、华为、百度、舍弗勒、地平线等科技公司和产业巨头也纷纷落户长沙。
自动驾驶公交在国家智能网联汽车(长沙)测试区展开测试
长沙的变化也是如今发生在整个中国的更大变化的一部分。
当前,国内新一线/二线城市正加速产业转型升级,城市竞争日趋激烈。从更大的意义上说,这场产业升级,决定着中国未来经济的增长质量和速度,也影响着数量众多的家庭与个人。但在这过程中,崛起中的新一线也面临着一系列产业、资本、人才和机制的困境。
长沙的实践和变化,将为这个转变做出自己的注脚:在数字智能时代,一座新一线城市可以如何突围?
1.自上而下的布局
中国智能产业的大潮,始于2015年。
2015年5月,国务院发布《中国制造2025》,提出了建设制造强国目标,揭开智能制造发展的大幕。
两个月后,长沙在国内首先出台《长沙智能制造三年(2015-2018年)行动计划》,提出引进和培育智能制造企业和项目,并形成智能制造产业集群,明确勾画了长沙智能制造产业的发展图谱。
有三一重工、中联重科等世界知名机械制造厂商的长沙,准备依托制造产业基础,撸起袖子向智能时代进发。
布下智能产业发展的棋局,接下来就是如何落子。
故事,起源于一次会谈。
2015年9月11日,《湖南日报》在头版刊发了一则消息,湖南省委副书记、省长杜家毫与固高科技董事长、香港科技大学教授李泽湘会面。
在中国机器人和科技创新领域,李泽湘的大名如雷贯耳。他不仅从事机器人、自动化等方面的教育教学,还参与创办和投资了固高科技、大疆、李群自动化等国内机器人领域知名科技企业。此外,他还创办了松山湖机器人产业基地、清水湾创业基金,是国内践行产、学、研结合的教授型企业家的代表。
香港科技大学教授李泽湘也是一名湖南人
面对湖南的主政者,李泽湘表示,固高科技将在人才培养、技术研发、企业孵化等方面加深与湖南的合作,并搭建创新创业平台,推动湖南制造业发展。
这场会谈,成为日后长沙智能产业链上多个落子的源头。
第一个成果,是会面9个月后(2016年6月)由长沙市政府牵头成立的湖南首个智能机器人研究院——长沙智能机器人研究院。长沙智能机器人研究院集合了东莞松山湖机器人产业基地有限公司、固高科技有限公司、蓝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湖南大学科技园有限公司等多家高科技龙头企业的资源,固高科技副总经理吕恕担任研究院院长。
吕恕是一个地道的长沙人,几乎整个求学阶段都是在长沙度过的,因此她对家乡的发展有切身体会。
成立的长沙智能机器人研究院是一个孵化平台,主要想解决两个问题:硬科技产品供应链不完善和科技人才创新培养偏离市场需求。到2019年,该研究院先后孵化了30多个硬科技创新企业,成为长沙智能产业中的一支重要推动力量。
第二个成果,就是在长沙打造智能驾驶产业。
长沙有汽车产业的基础,但整个汽车产业此时已走到转型期,主机厂已很难赚钱,车上的电子和软件成为未来主要的利润来源。因此,长沙急需培养一个和汽车有关的电子软件产业,而智能驾驶是最优的选择。
长沙市领导在与李泽湘共同探讨如何迈出第一步时,接受了李泽湘的建议:长沙要发展智能驾驶,首先要修建一座智能驾驶试车场,围绕试车场形成产业集聚。
会谈结束后不久,长沙的智能系统测试区建设便提上市政府的工作日程。
2016年8月,专门用于无人车、智能驾驶汽车、无人机等测试活动的湖南湘江新区智能系统测试区开工建设。
2018年6月,占地1232亩、总投资18.96亿元的湖南湘江新区智能系统测试区开园。
11月28日,湖南湘江新区智能系统测试区获工信部批准为“国家智能网联汽车(长沙)测试区”,正式跻身“国家队”。
而在测试区成立的前一年,即2017年10月,长沙智能驾驶研究院(希迪智驾)成立,这是长沙第一家本土智能驾驶公司。
有了测试区平台,又有了智能驾驶落地服务商,长沙智能驾驶已探索出了一条清晰的路线并走过3个发展阶段:
1.0阶段即2018年建成国家智能网联汽车(长沙)测试区;2.0阶段则是于2019年建设的“双100”项目,即100公里高速,100平方公里城市道路,将公路建成智慧公路;3.0阶段则是今年实施的“主动式公交优先”工程,让智能网联大规模部署,产生经济效益。
其中,“主动式公交优先”创新技术由希迪智驾花两年时间研发而成。希迪在今年7月以1亿元总价中标长沙市政府“头羊计划”中的“数字交通车载智能终端技术改造项目”,开始参与道路改造、公交车改造等工程。
“主动式公交优先”演示图
智能产业加速落地,一批科技巨头企业和一线城市人才接连把目光投向长沙,地平线、百度、腾讯、京东、华为接连落户长沙,长沙正在迎接一场巨变。
拓维信息和华为共同推动成立的整机制造商湘江鲲鹏产品总监吴艳伟曾在深圳工作17年,2019年底在接到湘江鲲鹏的邀请后决定从深圳来到长沙,用他的话说:
“现在的长沙,给我的感觉就像17年前我刚踏足的深圳,有很强劲的发展潜力。”
2.自下而上的生长
在做好顶层设计和吸引外部项目落户的同时,长沙本土科技企业也正在涌现。
睿图智能就是其中一个。
今年8月的一个周末,睿图智能创始人周博文突然接到通知,要参加一个省座谈会,需准备材料。周博文就按睿图的真实情况写了一份,此后就没将此事放心上。
直到9月15日,周博文再次接到通知到湖南宾馆报到。到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被选为参加与国家主席的基层代表座谈会。
9月17日,在座谈会上,周博文向前来长沙调研的国家主席习近平汇报了自己在长沙创业的故事和感受。他讲了两个故事:
一个是长沙高新区双创平台柳枝行动对睿图智能的支持,在公司早期,柳枝行动就找到睿图智能,无偿给予扶持资金,帮助公司渡过难关;第二个是今年疫情期间,公司资金紧缺,政府了解到情况后主动联系银行上门为其办理贷款授信,帮助睿图渡过了疫情难关。
一个让周博文倾佩的细节是,座谈会前,地方政府领导在跟周博文等座谈代表交流时就明确表示座谈会上要“实话实说”。
在创办睿图智能前,周博文曾在北京、上海有过创业经历。2016年他从上海回到长沙后,他与团队继续聚焦机器视觉应用,并逐渐摸索出了餐饮(团餐)、智能教育以及工业(条烟检测、中医抓药)等应用场景。
目前,睿图智能的主营业务为团餐场景下智能结算餐台的研发制造,并已在湖南科技大学、长沙师范学院、长沙北雅中学等学校单位食堂中落地。
顾客在使用睿图智能研发的智能结算餐台结账
睿图智能赶上了长沙创业扶持政策的机遇,北云科技的成长则是抓住了长沙的人才优势和军民融合的产业机会。
北云科技的创始人向为及创始团队,就源自于长沙国防科技大学。
在创业前,向为在国防科技大学从事研发工作,并参与了北斗一号、二号系统的建设。
2013年,随着北斗二号的建成,如何应用北斗成为新的课题。此时,怀着让北斗超越GPS的情怀,向为决定创立一家公司,做高精度定位系统。
随后向为与七八名最初的创业伙伴,开始组建北云科技,并成为全球少数几家拥有自研高精度定位芯片并批量应用的企业之一。
对北云这类专注高精尖产品的企业发展来说,人才是重中之重。
一方面,长沙本身有一定的人才基础。在今年一份网上流传的“中国城市高校数量排行榜TOP10”榜单中,长沙以总计57所高校的上榜数量排名全国第九,其中包括2所985、1所211,在中部城市中,其高校人才资源仅次于武汉。
另一方面,北云有很高的人才准入门槛:北云科技的研发团队主要来自于国防科技大学、中南大学、西北工业大学、北京理工大学、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香港应用科技研究院等知名高校。
对于人才,向为有特殊的情结,“我们公司最宝贵的,是一批拥有相同价值观的小伙伴,能够相互信任,遇到什么困难都还在坚持。”
在北云科技成立的前一年(即2012年),做毫米波雷达的纳雷科技也诞生了。
纳雷科技的成长,得益于湖南的智能网联智慧交通产业的崛起。
2012年~2015年,长沙智能网联汽车产业还处在早期发展阶段,雷达的应用场景局限,因此纳雷科技在一段时间内并没有形成明确的业务方向。“当时国内做雷达的企业非常少,仅有的企业也几乎都在做军用雷达,做车载小雷达的企业就更少了。”纳雷科技总经理周坤明告诉「甲子光年」。
转机出现在2015年。随着湖南加快智能制造产业发展,长沙智能网联产业进入快速成长期,带动了低速车载雷达的需求。
“从2015年开始,我们摸索了两年,最终选择做特种车的短距离后装雷达市场。”周坤明说。
事实证明,纳雷的这步探索走对了。此后希迪智驾、中联重科等本土企业在无人清扫车、工程车上对雷达的需求越来越多,而随着纳雷科技的发展,其业务也逐渐扩大到农机、教练车等细分市场,金龙、一拖、多伦等国内知名企业都成为了纳雷重要的客户,而汽车也成为纳雷重要的业务领域。
如今,安防、低速汽车成为纳雷科技最重要的两个市场,按照周坤明的说法,安防和低速汽车市场的收入已占公司总收入的60%。
自下而上的生长,反映出来的是长沙不断完善的“软环境”:政策对科技企业的扶持、厚实的人才基础以及不断提升的产业氛围。
由此,自上而下的顶层布局和自下而上的创业生长慢慢交汇,并最终融于整个智能产业生态中,呈现了长沙发展的独特路径。
3.“鸡与蛋的难题”
看上去如今这些公司已是光环耀眼,但背后的辛酸却较少被探讨。
实际上,长沙的新兴产业在发展中,同样面临着三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产业、资本和人才。
更进一步则是,没有产业基础,引不来资本,招不来人才;而没有优秀人才,没有好的资本环境,产业就难得到发展。
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难题。
2016年,当吕恕“受命”担任长沙智能机器人研究院院长时,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职责就是找出长沙科技产业发展中的问题,并加以解决。
她看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长沙硬科技产业基础的相对薄弱。
“我们在深圳、东莞那边孵化的项目比较成功,因为那边产业链、供应链完整度比较高,比如一个新产品要打样、要试制,3天内就可以搞定。从设计到打样三个月一迭代,可以实现快速成长。”
但在长沙,却没有这样便利的条件。
北云科技的发展,就曾吃过“产业链不完善”的亏。
2016年,北云科技在拓展交通业务时,曾参与到长沙公交车辆改造项目,把其高精度定位设备后装到公交车上,以支撑更多使用场景。
但由于北云科技只做上游的高精度定位模组,不做整体解决方案,因此最后没有为客户,即公交公司解决最终价值的问题,该项目只停留在测试阶段。
事后反思,向为认为,如果当时能够联合一家做智慧交通解决方案的企业——比如希迪智驾一起来做,或许就能推动下去。
并不是北云不想在本地找合作伙伴,只是彼时北云在本地能合作的伙伴非常少。向为告诉「甲子光年」。
如果说产业基础影响创业公司的发展,那资本环境就直接关系到创业公司的生存状态。
长沙高新区旗下麓谷高新创投总经理胡湘勇在加入柳枝行动前一直在体制内做产业服务,对辖区产业环境了如指掌。“在柳枝行动创办之前,高新区民营投资机构非常少,10个手指头能数得清。”
这意味着,长沙的创业公司,很难像北上广深的创业公司那样,在初生时就能拿上一笔天使投资,然后高举高打,快速扩张市场,以规模取胜。
仍以北云科技为例,在成立的前三年里,公司的首要目标是活下去。“除了创始人不拿工资,我们还要想着去接很多项目,给客户做定制开发,赚到钱再去养活公司做产品。”
现在看,这个过程拖慢了北云科技的研发节奏。“如果有充裕的资金,我们可以把做项目的精力用来做产品研发,那么产品上市的速度会比现在快。”向为坦言。
早期的纳雷,也同样面临着资金问题:成立初期,大股东华诺星空提供了办公场地和人员支持,想要有更快速的发展,还是需要寻求外部资本力量。在做业务之余,纳雷科技曾计划对外吸引一笔融资。
“当时我们已经跟投资方谈好了,但投资方要求我们签一个对赌协议,条件很苛刻。”纳雷科技总经理周坤明说。
经过再三思考,周坤明最终放弃这笔融资。尽管融资没有做成,有很多原因,但在周坤明看来,其中一点是团队自身的问题,“我们当时也没人懂融资的方式方法。”
没有钱,自然也引不来更优秀的产业人才。
所以纳雷科技早期才出现在服务无人机客户时面对突发问题力不从心的窘境。
高校资源丰富的长沙,又为何会出现产业人才不足的问题?
长沙智能机器人研究院院长吕恕对此有深刻的体会。
长沙智能机器人研究院落地后,跟当地高校进行过合作,孵化校园创业项目。
按理说,高校人才丰富,又有孵化器支持,创新成果落地应该很多。
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研究院支持了60多个项目,其中有30多个是年轻老师自己创业、毕业后再创业和社会二次创业的,他们已落地公司;其余30多个项目均为在校生创新创业,但只有田野智能一家最终实现落地,成立公司。而其代价则是,两位参与创业的学生因学时和论文不达标无法如期毕业。
“我看到一个现象,我们提出很多市场化的项目,但是到了老师那儿就把它当作课题完成,而不是作为创业的项目。”吕恕说。
把项目只当做课题,学生的毕业指标评定中没有创新创业能力这一项,其最终的市场转化率自然很低。
而这些培养出的人才只擅长“做论文”“做研究”,缺乏适应市场刚需的复合型创新能力。
湖南湘江人工智能学院执行院长、中南大学人工智能与机器人实验室主任谢斌也对「甲子光年」讲述了他对长沙人才与产业引进方面一段经历。
2013年左右他参加了一场政府招商活动,曾有一家知名外企打算在中国寻找一合适的城市落地,但在了解长沙的人才情况后,将长沙排除在备选方案里。最终,长沙错失了一个优秀项目。
人才、资本和产业,该如何走出“鸡与蛋”的怪圈?
4.破题之路
就在时任湖南省委副书记、省长杜家毫与李泽湘教授会谈的同时,一条针对长沙智能产业发展的破题探索同步开始了。
李泽湘建议打造的国家智能网联汽车(长沙)测试区,成为带动长沙智能驾驶产业发展的“火车头”。
在希迪智驾CEO马潍看来,长沙市政府在推动智能驾驶产业上很有魄力而且是非常大胆的。
最开始谁都对修建这座测试区没有底,投入巨大,而且是个新生事物,没有相关国家部门的计划,也不清楚资质和批准的流程。
但是,长沙市政府的决心很大,当时长沙市领导甚至表示,“只要不是国家明令禁止的,我们就先行先试。”
实际上,日后主导这一项目的政府领导也曾坦言,建设测试区是一个需要智慧的决策,属于胆大心细的筹划,关键是能否找到化解风险的巧妙设计。“建测试区就是把这块地按照工业用地圈起来,里面的路都是正常的道路,无非红绿灯密一些;然后里面的房子大都是木板模拟房,不需要太多的建筑费用,主要的费用在于拆迁。万一产业没能走出来,测试场还可以改另作他用,投资的大部分没有浪费。”
相比之下,如果耗资数十亿建一栋大楼或工厂,一旦决策失误,浪费便难以避免。
除了测试区,湘江智能的成立也体现着政府产业布局中的智慧。
湖南湘江智能科技创新中心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8月。作为湘江新区智能网联、智能交通等新基建项目的运营企业,湘江智能主要承担国家智能网联汽车(长沙)测试区运营、长沙市智能网联应用场景建设运营和华为云创新中心运营,是市政府指定的全市智能网联汽车开放道路测试第三方监管机构。
这样一家带有政府属性又采取公司化运营的企业,成为连接政府产业服务与企业发展的桥梁。在智能驾驶业务发展前期,这极大方便了自动驾驶企业路测的效率,同时对其他智能产业起到辐射作用。形成完整的创新孵化链条:政府布局,平台公司(湘江智能)搭舞台,工研院(长沙智能驾驶研究院)技术支撑,众多创新公司唱戏的局面。
此后一出“筑巢引凤”的画面在长沙出现:百度自动驾驶、腾讯自动驾驶、京东无人驾驶、中车自动驾驶,舍弗勒大中华区第二研发中心暨舍弗勒中国智能驾驶研究院等智能驾驶相关的明星企业项目竞相在长沙落地,以及湘江鲲鹏落地长沙,华为自动驾驶云服务在长沙落地运营。
随之各种与自动驾驶相关的产业政策也密集出台,推动自动驾驶在长沙走向落地。
2019年9月,百度旗下湖南阿波罗智行Robotaxi在长沙开放道路测试落地;2020年4月,湖南阿波罗智行Robotaxi在长沙开放运营,普通市民也可体验自动驾驶。
伴随着智能驾驶产业的逐步清晰,希迪智驾(长沙智能技术研究院)也探索出更清晰的盈利模式。
最开始,依托政府的车路协同、主动式公交优先项目,希迪智驾形成了to G业务线;
之后,希迪智驾拿下园区、矿区的无人重卡改造项目,开辟出一条to B的业务线;
此外,希迪智驾还将自己的自动驾驶系统打包,形成卡车司机能购买的自动驾驶套件,这是to C(小B)的业务线。
由希迪智驾牵头改造的智慧公交行驶在长沙街头
这些业务线的形成,打破了人们对自动驾驶是“一味投钱看不到回报的产业”的印象,证明自动驾驶能走通商业路径。
在最难撬动的产业基础方面,长沙走出了一条独特的破题之路。
在资本环境方面,长沙仍有一套独特的打法。
2015年5月,长沙高新区旗下全资公司长沙麓谷高新移动互联网创业投资有限公司正式运营。该公司正是柳枝行动的运营主体。
柳枝行动,主要负责对辖区的优秀种子项目提供20万元创业资金补贴和投融资服务。
柳枝行动运营公司麓谷高新创投总经理胡湘勇说,取名柳枝,有两个含义:一是希望长沙的创业项目像柳枝一样有顽强的生命力;二是有心通过政策资金扶持、以投融资为核心的创业孵化服务帮助早期项目成长,插柳成荫。
如何发挥财政资金支持产业发展的作用?这对柳枝行动服务团队的定力和规则意识提出了考验。过去5年里,柳枝行动逐步探索出一套既符合财政资金补贴合规性要求,又有效的帮助早期创业者解决实际问题的筛选、孵化流程。
创业公司早期支出最重的是人员成本,尤其科技创新型小微企业。但人员工资没有发票,无法采用常规的发票报销方式进行补贴,通过柳枝行动团队的探索和验证,长沙高新区政府以发红头文件的形式肯定了柳枝行动入孵的创业公司可以通过工资流水来申请补贴的方式,解了创业公司的燃眉之急。
自2015年启动以来,柳枝行动坚持以投资为视角筛选“柳枝行动专项资金”扶持项目,以投融资为核心打造创业服务体系。截止目前其已筛选项目5481个,孵化项目540个,其中视比特机器人、莫之比等64个项目累计获得了6.2亿元股权融资,一支准独角兽企业孵化梯队已在柳枝体系内成型。
在五周年活动上,柳枝行动为新一批创业导师授牌
除了项目孵化以外,柳枝行动还持续发挥资源链接器的功能,将IDG、清科、极客邦创投等一线投资机构引入长沙,积极的推动长沙创业孵化与投资生态体系建设。
从这个意义上说,通过柳枝行动的努力,长沙已经形成较好的创投环境。
相比之下,解决人才难题涉及面要广得多。
首先要解决学界人才培养、研究与产业界现实脱钩的问题。
2018年12月底,湖南湘江人工智能学院正式挂牌成立,这是一所由湖南湘江新区管委会倡导,中南大学、湖南大学等高校与湖南湘江智能科技创新中心有限公司、长沙智能驾驶研究院有限公司、百度等企业合作共建的人才培养基地。
湖南湘江人工智能学院执行院长、中南大学人工智能与机器人实验室主任谢斌称,学院采取区校企三方合作的模式培养应用型人才,不仅定期邀请企业专家参与授课,还在企业设立实习基地。
此外,学院还在探索改变教师的考核方式,不再以论文发表作为唯一导向,更加关注教师授课,指导学生参与双创项目、学科竞赛效果,提升学员的实际动手能力,促进校企联合开展课题研究,在产学研合作中完成科技成果转化和产业人才培养。
其次,调整创新人才的项目孵化方式。长沙智能机器人研究院院长吕恕表示,未来研究院会加强与具有创新活力的年轻教师及其团队合作,搭建产学研深度互动平台,提升孵化成功率。孵化的方向更偏向湖南的产业优势,一是智能制造,二是智能建造,三是智慧农业。另外,研究院仍将致力于构建中部地区的产业供应链配套体系和应用型人才培养体系,着力打造以智能制造为核心的硬科技创新生态链。
第三是扩大人才池,吸引海外和一线城市人才回流。
希迪智驾成立之初,就有多位海归人才选择加入。比如现任希迪智驾主任科学家的胡斯博是学数学的,也是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博士。
2017年8月,在希迪智驾成立前夕,胡斯博通过李泽湘教授搭线找到马潍,只聊了10多分钟就决定加入这家公司。吸引他的,是这家公司的未来发展的潜力。
希迪智驾技术总工程师徐琥博士在2016年之前一直在英国求学、工作。2016年徐琥回国在北京做低速自动驾驶研发,后经应龙博士(长沙机器人研究院的副院长)介绍与马潍有了一次深聊,“马老师把过去两年的思考、公司未来的发展计划都详细地说了一下,这种产业的洞察力和务实开放步骤让我很触动。”
但要从北京到长沙,又是做颇为高风险的自动驾驶创业,徐琥并不是没有顾虑。不过当他看到在建的1200余亩智能网联汽车测试区、以及越来越多无人驾驶企业的落地,顾虑便打消了。
为什么希迪智驾能吸引到这些优秀的人才,用CEO马潍的话说,是因为他们是做一件“有趣的事情”。
此外,人才也有一个更现实的考虑:长沙被广为称道的优势——房价低。
在希迪智驾招聘的毕业生中,几乎90%的人在工作一年后就在长沙买了房。这在其他一线城市、新一线城市甚至二线城市都是不可想象的。
今年8月20日,贝壳研究院发布的《2020新一线城市居住报告》显示,在全国所有一线城市、新一线城市中,长沙的购房成本最低。
根据中指研究院的数据,长沙今年9月新建住宅的样本平均价为8821元/平方米,GDP比长沙略高的中部城市南京房价则达到23380元/平方米,而全国的均价也达到15643元/平方米。
长沙房价低的背后,离不开政府强有力的调控措施。
吕恕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家乡的变化:这五年长沙无论是在交通建设和城市环境整治上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对于高新技术企业的支持鼓励政策也越来越到位,控制良好的房价和人才吸引政策也在带动一批湘籍子弟回流创业,同时大科城得天独厚的人才优势也正在通过长沙智能机器人研究院这类平台型机构被不断地挖掘出来。产业、资本和人才走向正循环。
这背后,是一种极高的全局智慧。
5.数字之城
如今,长沙已成为科技巨头争相落地的赛场。
除了百度自动驾驶业务落地,腾讯也于2019年将腾讯(长沙)智慧产业总部落在长沙,并在2019年12月23日中标湖南“智能网联汽车仿真实验室”项目。
就在腾讯拿下该项目的同时,湘江鲲鹏也在长沙落地,并接连创造了“长沙速度”:120天完成从厂房筹建到交付,20天完成从生产线安装到产品下线。
投产半年,湘江鲲鹏的服务器不仅在长沙的政府单位得到应用,还销售到全国。“今年已拿下联通1.8亿元的大单,全年有望完成10亿元的订单规模。”湘江鲲鹏产品总监吴艳伟说。
纷至而来的科技巨头,看中了长沙丰富的城市数据。
经过智能驾驶1.0、2.0、3.0三个阶段发展后,未来三年,长沙将对城市道路和公交车、环卫车、渣土车等重点车辆进行智能化改造,实现智能网联汽车占有量达30%,网联化路口改造占比达80%以上,构建统一的智能网联城市交通大脑,车联网服务触及60%市民。
届时,每天将产生巨量的交通数据,长沙真正成为一座“数字之城”。
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如果把每天产生的交通数据进行分析后用于优化整个城市的出行状况,将大大缓解城市交通压力,进而优化城市环境,带来极大的价值。
“大数据已采集了,服务器也买了,接下来就是把这些数据用起来。”希迪智驾CEO马潍已关注到长沙在数据产业方面的新动向。
跟马潍一起看到这一方向的,还有三大科技巨头——百度、腾讯、华为。因为数据是科技公司未来最看重的资产和价值体现。
在谈到未来规划时,腾讯自动驾驶业务总经理苏奎锋对「甲子光年」表示,无论在数据的生产还是采集环节,腾讯都希望帮助长沙建立国内领先地位,“打造一个数据制造基地。”
问题就是,谁能运营这些数据?
“一个地方的数据资产很难直接交给腾讯、百度、华为这样的民营企业来运营。但可以通过一个由政府控制的平台型公司跟他们合作,借由他们的数据分析、服务能力,实现城市数据的进一步运营。”他表示。
长沙探索的方式就是用成立前文提及的政府平台公司,湘江智能。
今年9月27日,工业和信息化部“智能网联汽车数据交互与综合应用公共服务平台”项目在长沙启动,湘江智能承担“智能网联汽车数据交互与综合应用公共服务平台(湖南数据中心)”建设,其目标之一就是构建智能网联智能可视运营管理平台。
湘江智能将承建“智能网联汽车数据交互与综合应用公共服务平台(湖南数据中心)”
可以想象的是,一旦城市所有的交通数据都掌握在湘江智能手中,其将成为整个城市出行真正的“运营者”。
如果把目光再放远,智慧交通也只是智慧城市的先导。有了这样的经验和准备,随着智慧城市、智能制造等产业的完善,长沙也有望率先探索出一条数字城市的运营策略,成为其他数字城市的运营样板。
过去数十年,中国经济的发展的动力一定程度上来自地方政府的GDP竞争。如经济学家张五常便曾主张“地方政府竞争”论——地方政府为吸引资本、技术和人才等生产要素而在投资环境、法律制度、政府效率等方面开展的跨区域竞争。
但在数字经济时代,经济增长的动能已悄然转换,科技成为新的经济增长推动力。
从这个意义上看,长沙智能产业发展的实践,是整个国内新一线/二线城市产业转型升级的案例之一。而其他城市产业转型成功与否,决定着中国未来经济的前途。
而长沙经验的价值,则是以往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