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

文/周志明

织布车间的总电机坏了，咔札咔札的织机瞬间偃旗息鼓，车间陷入沉寂。

朱丹立即给维修师傅打电话。她是从农村来的，晓得在城市找一份心仪的工作不容易。

组长刘小燕鼻腔发出一道闷响，坏了就歇工嘛，装什么“高家庄”。朱丹没有理会。

维修师傅来了，朱丹上前搭讪：师傅，问题严重不？师傅说：看来是电圈烧了。

那……啥时能修好呢？师傅盯着朱丹急切的眼睛：要重新绕电圈哩，最快嘛，不会少于两天。小丹姑娘，急吗？朱丹点头。

不一会，师傅开来一辆电瓶车，将硕大的电机运到维修工段去了。临走，他告诉朱丹，刚才路过办公楼，看见设备部的王部长正好在。朱丹是何等之聪明，师傅的暗示她会不懂？旋即她奔出了车间。

外面，阳光洒满一地，她的短发在风中飘舞。

王部长正在办公室喝茶，看见朱丹跑进来，皱起了眉头，他认识这个有些野性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

什么？买新的？王部长没有吃惊，而是对着窗外飞进来的蜜蜂自言自语地说：蜂子（疯子），哪里跑来的蜂子（疯子）？

朱丹放开喉咙：王部长，我不是疯子。你想想，停机两天的损失有多大？旧电机可以慢慢修嘛，修好了备用。买台新的马上就能……王部长打断朱丹的话：你是组长还是车间主任？懂不懂程序？

朱丹说：部长，那可是出口品哟，万一延迟了交货……

王部长不容分说，一把将朱丹推了出去，并且满脸不悦地关上了门。

朱丹无奈，寻着楼层的标牌，闯进生产部，差点和正要出门的李部长撞个满怀。朱丹对着李部长噼里啪啦放了一通，额头渗出汗珠子。李部长摇头，严肃地说：姑娘，我钦佩你的无畏。可是，设备的事，不归生产部管。朱丹说：生产和设备本来就是两兄弟，紧迫得很！您找王部长说说，兴许……事情就解决了。朱丹用手臂擦汗，眼巴巴地望着李部长，说：求您了，部长！

李部长浓眉跳跃，冷笑一声，反手关门，抛出一句话：多管闲事。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了。

朱丹跺脚，气得两手叉腰，像只好斗的公鸡。随后她伸出一个指头，对准李部长的背影愤愤地戳了两下。

咋办呢，莫非偌大的办公楼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突然，她三步并成两步，冲上四楼，她知道，董事长在四楼。安静整洁的楼层，她能听到的只有键盘细微而有节奏的声音，董事长在哪里呢？这时，她看见一位打扫清洁的大姐，就立刻小跑过去。

顺着大姐的指引，朱丹不敲门，直接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她气喘吁吁，腮帮发红，她省略了所有的细节和礼仪，气呼呼地站在办公室中间，不管三七二十一，对准正在翻阅文件的董事长就是一顿连珠炮：

我不是组长，更不是啥屁主任，我就是急性子人。买电机也好，出口也好，内销也好，我最讨厌那些出工不出力的“软蛋”。你那帮王部长李部长什么的，占着茅坑不拉屎，只晓得踢皮球吃干饭。你这个董事长也是，火烧眉毛了还看啥子文件……说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边用手为涨得通红的脸搧风，一边说：热死了，热死了。

董事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走到朱丹身边，客气地问：小姑娘，怎么回事？朱丹瞪起大眼：我不是小姑娘，我叫朱丹，今年二十九了。哼，太没眼水了。

董事长笑了。

朱丹没有耽搁，飞快把刚才经历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冲撞了当官的，你看着办，罚款也好，除名也罢，我朱丹不怕！说完起立、转身，大步奔到门口，用力一带，把门关得哐啷一声。

董事长迅速召来两位部长。他问主管设备的王部长，买一台新电机多少钱？王部长说八万多。董事长又问主管生产的李部长，五十台织布机停机两天损失多少钱？李部长眨着眼睛默算，半晌回答：大约六十万。董事长说：好。又问：这批货是外商定制的，交货时间紧，如果延期，违约金是多少？两位部长面面相觑，没有说话。董事长说：我来回答吧，延迟一天，支付违约金二十万。说着，把一本销售合同丢在两位部长面前。

两位部长风驰电掣般蹿出了办公室。

善哉，新电机很快就运到了车间，咔札咔札的机声再次波浪起伏。最终，这批九百万元的大单在合同约定的前一天完成交货。

那天，两位部长找到朱丹，满脸堆笑。王部长说：好悬呀，要不是你……王部长激动地说：朱丹，谢谢你！

李部长接过话头：道可道，非常道！小丹姑娘，你让老夫汗颜呀！

一个月后，朱丹被任命为织布车间主任。上任那天，她在厂子旁边的面馆吃了一碗麻辣小面，末了，叫老板打一个包，然后快步走进轰鸣的车间，把香喷喷的牛肉面塞到刘小燕手里，大声说：你给我听好，从今儿起，你要再不吃早餐，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小燕一愣，看着肉烂汤鲜的面条，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作者系重庆市巴南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