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铁轨散步时,忽然闻到一阵花香,香气与茉莉有些许相似,但比茉莉香更稠密更浓郁,也更霸道,不由分说席卷而来,方圆几里香气袭人,如一阵细雨将人周身包裹。
四下观望,只见附近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种植了大丛大丛矮矮的绿植,密密枝桠间缀满了洁白的不知名的小花朵,俯身嗅闻,那正是芳香的源头。取出手机打开“形色”软件识花,“形色”告诉我,此花学名叫做“海桐”,又名“七里香”。
啊,这就是七里香了,我曾经心心念念想要找寻的香气。犹记得很多年前第一次读到席慕蓉所写《七里香》时的怦然心动,“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 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而沧桑的二十年后 /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 /微风拂过时 便化作满园的郁香”。
多少岁月模糊,诗句却依然清晰,而这浓郁的七里香的芬芳,似有约定一般,氤氲在我必经的路口,如同凝结着的解不开的乡愁,让我怔在原地,在越来越深的暮色里痴痴回望,望向千里万里之遥的家乡。
那也是在西澳,一个叫做Corricin的小镇。我们在正午时分抵达,也许是因为周末且又是School Holiday的缘故,这个小镇空无一人,但街道干净整洁,环境井然有序,空空的小镇让人产生错觉,仿佛我们是坐了时光穿梭机来到这里。
在镇中心邮局那擦得锃亮的橱窗里,我看到一张略带苍白的陌生的脸,眼神中写着孤独,那是特有的属于异乡人的孤独,那个人是我吗,我在心里反复地问。
在霍巴特一家叫做“雨果”的中餐厅里,听到那首有些泛色的歌,“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歌曲无限循环,回荡在有些逼仄的店堂。店主手脚麻利却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店墙上一面贴着京剧脸谱,一面贴着梅兰竹菊水墨画。问店主老家是哪里,他轻轻应答说来自四川,未停下手中的活。
在Nambung国家公园,偶遇一只鸸鹋,高大,健壮,长腿,正闲庭信步。我取出相机,慢慢靠近,它警觉地转过头睥睨我一眼,突然举足发力狂奔,向着浩浩茫茫的草原深处,它跑得是那么迅捷,又是那么急切,好似一刻也不能耽误。草原深处,那里是它的乐土,有它的念想,以及想要守护的所有秘密。
来澳洲的这几年,走过山川浩荡,行经大地丰美,沐浴过南极吹来的风,也顶着烈日在沙漠里奔走,看过浅蓝深蓝钴蓝抑或浓绿淡绿翡翠绿的海,经过不同肤色的人群听过很多的语种,见过鸟儿成群结队迁徙的盛况,遇到过袋鼠也见过袋鼠爪花绽放,奇景叠现目不暇接,有过惊叹,但更多的时候是沉默,沉默却并不孤寂,心里盛满了爱意和想念。
只有自己知道,沉默的内核,缘于家乡。抬眼望天的时候,仿佛每一朵悠游的云都是来自家乡,或飘往故里。
走得越远,却怎么感觉离家乡越贴近。我一步步,走向你走向你。那些源于内心的呼唤,就让记忆去保管。
一程又一程,要走多远的路才会明白,来路即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