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妇女到底是怎么生小孩的?是站着或蹲着生产的?

中国古代妇女临盆时不躺床上,帮助产妇安心生产的也不是医生。古人以产妇为中心,由女性助产者环绕支持,度过生死大关。穿越时空,看看古代妇科医学如何建构女人安胎、养胎、分娩的历程,从中窥见身体与医疗的性别观。

下地坐草──古代女人不躺床上生孩子

“夫人,用力、用力,看到孩子的头了!”产妇躺卧床铺,产婆不停掀开厚被检查。这样的临盆场景,我们常在中国古装剧见到。但如果比对医书文献,画面也许有点 bug──古代妇女最寻常的分娩方式并非平躺床铺,而是半蹲在地面、上身直立着生孩子!

“古时妇人产,下地坐草,法如就死也。”从南北朝医家的这段话就能看出,女人分娩不仅性命攸关,而且是离开床榻、下地蹲坐着生产。地上会铺草堆或兽皮,一方面避免婴儿落地受伤,另一方面也防止血水弄脏屋舍,触忌犯神。

然而,生产是穷尽气力的生死马拉松,蹲踞垂直的姿势好施力,却很难支撑十数个小时。正因如此,产房内便需要数名“抱腰人”(又名“看产人”)帮忙。这些女性助产者一人站在产妇背后,环抱撑住她的腋下,让产妇能安心倚靠;另一人则在产妇身前,准备迎接新生儿。古书里罕见临盆一词,“分娩”也是宋代以后才较常用,1500 年前的人若说“抱腰”,就代表要准备替妇人接生了。

只是,生产如此辛苦,为什么古人不在松软舒适的床上呢?

可能方便产妇用力、胎儿顺行,应该是主要原因。此外,从唐代以前的文献看来,床高可达数尺(一尺约 23 公分),南朝便曾有孕妇想流掉孩子,“自床投地”无数次。设身处地试想,对大腹便便的孕妇和协力抱腰的产婆们来说,躺在高床上生产,恐怕不是最佳选择。当然,物质条件也可能需纳入考量。古时生活不如现代优渥、方便,上网采购 24 小时送到家,床榻等家具远比今日珍贵,若被大量血水浸透就报废了。

四川大足宝顶山的石刻,相传由宋代僧人赵智凤凿建。其中,“临产受苦恩”石像生动呈现古代妇女的生产场景,产妇以直立体位临盆,助产者一人在背后抱腰,一人在前面准备接生。

逐月养胎,古代孕妈咪食谱

生育,不仅是女人九死一生的大事件,对男性社会来说,也是传宗接代的关键时刻。从汉朝起,医学对女性身体的照护明显聚焦在“生育”,怀胎、分娩、产后,都有调养建议与禁忌规范。

大约在 5-7 世纪之间,这些持续积累的知识开始被归纳整合。在性别化身体观的基础上,渐渐趋向一致标准,奠定了中国妇产医学在宋代独立成科。

例如,汉代医圣张仲景建议孕妇常服“当归散”。南朝医生主张怀孕七个月服用以丹参、人参、当归等调制的“丹参膏”,帮助顺产;但北齐徐之才却说“丹参膏”太过滑利,应该到十月再吃。唐代孙思邈采用了徐之才的说法。到宋代,怀孕七月服用滑胎药的说法,就不再流传了。

另外,徐之才还提供精细的“逐月养胎方”,按怀胎月份建议产妇适合的谷物、肉类,再搭配药方滋补。放到现代,大约就像孕妈咪“每月推荐食谱”,为胎儿每个阶段的发展补充适当养分。

养胎有大吉,自然也有大忌。中国经脉观于汉朝后确立,医书也会提到怀胎逐月须避免的扎针穴位,以免不慎流产。

不吃酱油、不听恶言,胎教传统渊远流长

多吃什么小孩皮肤好,少碰什么胎怀得稳,历来有各式各样的经验传承,让许多现代准妈妈压力沉重──妈咪不孤单,这种烦恼古代产妇也有!

古代医方记载的不只草药、针灸,还有今日看来的迷信偏方。因为在前科学文明的时代,“方”即为除疾保命之道,草药是一种方、避鬼神也是一种方,都是为了护佑产家和产妇平安顺遂,故而记载在医方中。

以下这些,医方也有。孕期不宜吃酱油,孩子皮肤会黯黑。不要吃姜,以免生出似姜形、有六根指头的小孩。想生儿子,就多看雄鸡虎豹、耍刀弄剑;要生女儿,不妨戴耳饰、串珠子,玉佩响叮当!若期望孩子乖巧善良懂礼貌,注意了,肉块割不正不吃,坐席不正也不坐,非礼无视、勿听、勿言──因为孕妇耳濡目染,经由“外象内成”,孩子也会受影响。

谁说古人和我们差很大?今日人们司空见惯的“胎教”,一千多年前就已被写入医方,存在古人的生活世界了。

这些养胎之道貌似不“科学”,其实反映了中国“气的身体观”。当时的人以“气”理解世界,天地蕴含气、人也以气为生,气在万物自然间流通,与我们的身体相互感应。外在丑恶或美善的人事物,其形、其气会通过母亲身体,影响胎儿。于是,便有士人这么说:“诸生子有痴疵丑恶者,其名皆在其母。”小孩的品质,成为评断孕妇言行举止的判准。

妈妈心里苦,古今皆同啊!

求孕、求男、求好男

从安胎、养胎到胎教,都是为了让产妇不只好生,而且生得好──“求孕、求男、求好男”,毕其功于一役!

这一役,来到最紧要的决战关头“临盆分娩”。

产家须提前准备场地,可能是屋中某一个房间,或者另外搭设产庐或产帐。产房的位置并不是随心所欲,而要按照生产月份配合方位,趋吉避凶,以期顺利平安。例如,“正月,天气南行,产妇面向于南……大吉也。”

这一整套时间、方位相应的吉凶论,背后同样蕴含着天人感应观,时间、空间、人彼此相互影响。医书中便出现“产图”,正月、二月、三月……,让产家根据分娩当月的产图,准备生孩子的每个步骤历程。

产图除了用于分娩方位,还有产后“埋胎”。古人相信胞衣(胎盘)与婴儿相互联系,必须妥善埋藏;一旦有闪失,孩子命运将受影响。马王堆出土文物中便有“禹藏”图,指示不同生产月份埋放胞衣的方向。

到了待产时刻,抱腰人(助产妇)已随伺在旁,陪伴安慰产妇,帮助按摩放松,产妇可或坐、或卧、或走动,舒适为主。何时开始发力?现代医疗用“开几指”为标准,古代判断依据则是“有多痛”。过早用力,很可能体力不济;须等到产妇痛得不得了“腹痛连腰脊”,代表已接近临盆,才能开始下地坐草使劲。

整个产程即使顺利也要十几个小时,产妇蹲坐分娩、抱腰人一前一后助产。如果人手不够或产程过长,就需要辅具上场,例如日本江户时代的古装剧里,用衣带悬梁、绑缚在孕妇手上,或者垂吊横木,帮助她倚靠用力。日治台湾的陪嫁品中有生子桶,让产妇蹲坐其中,攀附桶子边缘支撑施力。早期一些地区的嫁妆也有称为“子孙桶”的马桶,大概也是作为生产辅具。

孩子生下了,快抱开!

孩子平安降生后,又是什么情况呢?

古装剧里常这么演:产妇费尽气力生下宝宝,虚弱急切地说:“快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历史现场的实况不得而知,但若从古代汉医的观点,这个流程却是“大误”。

产婆此时须把孩子抱开,也不可透露婴儿的性别,以免不合期待,让母亲心神受创。因为即使顺利生下宝宝,这场生死马拉松仍未到尽头。血崩不止、胎盘未排出、恶露不尽,皆为重重险关,所以产后三日须密切注意产妇的性命安危,三日到七日也还在观察期。直到确定没有致命的病变,警报解除,便可开始滋补调护,不过也要到三十日后才能正常作息,就像现今熟悉的“坐月子”一样。

陪伴产妇的“三姑六婆”

但生产一定有风险,若不幸遇上难产,除了用汤药催生,医书中还曾留下看产人“神之手”的纪录。

由于产妇胎位不正,胎儿的手先产出,稍不慎便可能难产而亡。所幸产婆把胎儿推回产道,又按摩转正胎位,最后终于平安顺产。

类似的纪录并不少见,古代希伯来文献中就曾记载功力高超的产婆,以此接生难产双胞胎。汉唐间的医书也说,若胎儿手先伸出来,可将其推回重新生过。有意思的是,医书指示推回之前,可在其掌心写下父亲的名字,威吓一下,“让逆子改邪归正”!

男性医家强调的是父权感应,但从这个记载可推测,当时的助产者可能具有急救难产的临床技术。整个生产过程不会有医者在旁,看产人其实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

然而,医书由男性撰写、收录、建立医疗知识系统,这一群默默提供产妇支持的助产女性,难登“大雅之堂”。漫长历史中,她们只属于传统三姑六婆之一,没有医者之名,没有话语权,却可能是真正实践、传授产育知识的专业者,陪伴妇女度过生死难关。

温柔生产,找回产妇医疗主体性

综观古人孕产历程,与现在最大差别当属“生产体位”,究竟女人为何从站立或半蹲,转向平躺着生孩子?

垂直体位是过往东西方普遍的分娩方式,转向平躺式,大约在 18-19 世纪医院制度兴起后。

生产空间从熟悉的居家移往机构化,孕产主体由产妇转向医生,逐渐改变了妇女的生产经验。

以医生为运作主轴,妇女躺平成为更方便医疗处置的姿势。透过现代医疗的帮助,许多高风险孕妇得以顺利生宝宝,大幅降低难产丧命的机率。然而,高度医疗化的介入,也将生产与女性主体经验隔绝开来,扭转了以产妇为中心的分娩历程。

在过去的时空,妇女曾有过多元的怀胎与生产经验,产妇与助产者相互协力;被动躺着、由医疗者全权决定,并非恒常的标准答案。这不是抗拒医疗、重回传统的绝对二分法,而是透过史料爬梳,跨越到不同时空汲取经验,看见多元的选择可能。

历史就像一个巨型资料库,透过认识不同时空的人类经验,能帮助我们反思,瞭解到当下身处的环境和其中的现象,不一定是唯一选项。这不仅仅是研究生育史或女性史的关怀,也是历史学作为人文学科很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温柔生产”是近年兴起的生育运动,希望减少不必要的医疗措施,找回“以产妇为主体”的产育经验。透过充分讨论、理解与支持,陪伴产妇面对生产各个时刻,上医院、居家生产、蹲着生、在水里生……让女性有机会“选择怎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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