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怀孕 9 周的孕妇突发脑死亡，还应该继续妊娠吗？

据外媒报道，5 月 15 日，一名美国乔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孕妇，在被宣布脑死亡后，持续妊娠 3 个月直到今天，并且还计划继续妊娠直至 3 个月后生产。

短短一则新闻，让临床医生们吵翻了。

图源：外媒报道截图

脑死亡后，继续妊娠 3 个月

这名孕妇叫做阿德里安娜·史密斯（Adriana Smith），30 岁，是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一名护士。

2025 年 2 月 18 日，安娜由于剧烈头痛前往亚特兰大北区医院就诊。在当时的就诊中，她并没有进行 CT 检查，仅仅接受了简单的药物治疗。

2 月 19 日凌晨，安娜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并伴喉鸣。家属紧急将她再次送往医院，随后的检查显示，安娜颅内出现多处血栓。

医生立即为安娜实施了手术，但依然无力回天。当日，安娜被正式宣布脑死亡。

然而，事件到这里并未结束，医院的一则通知令家属震惊不已：安娜必须在脑死亡的状态下，继续妊娠直到生产。

医院的决定，也是出于不得已。

美国《活婴公平与平等法案》（又称为「心跳法案」）及 2022 年「罗诉韦德案」被推翻后出台的堕胎禁令要求，禁止在检测到胎儿心跳后堕胎。（点击查看往期文章：各大医学顶刊首页发文谴责：剥夺女性堕胎权，是医疗健康与社会的倒退）

图源：法案签署新闻截图

此外，法案还要求，有 3 种特殊情况可以跳出限制：第一，孕妇遭遇强奸或乱伦，在向警方报案的情况下可以堕胎；第二，继续妊娠会危及孕妇生命或导致严重身体损害，则可以堕胎；第三，如果胎儿被诊断为无法在出生后存活，则可以堕胎。[1]

当时，安娜已经怀孕约九周，通常来说怀孕 6 周后即可通过超声检测到胎心。因此医院表示，他们无权为安娜移除生命支持，必须要维持到胎儿能在子宫外生存，直至妊娠约 32 周。

患者家属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们被医生告知，由于孕妇已经脑死亡，继续妊娠不会再对孕妇产生危险，「从法律上来说，医生无权考虑其他方案」。

截至目前，安娜已经在脑死亡状态下继续妊娠了 90 多天，孕周已经达 21 周。

产科医生：健康新生儿概率极低

事件被媒体报道后，迅速引发了广泛争论。

费城托马斯·杰斐逊大学围产医学主任 Dr. Vincenzo Berghella 指出，在脑死亡后继续妊娠，不仅在伦理上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难题，在医学上也极具挑战。

福建医科大学附属协和医院妇产科副主任医师冯秀山认为，如果要给已经脑死亡患者的孕妇提供生命维持，将主要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通过呼吸机维持心肺功能正常；

第二，通过静脉输注营养液，保证机体及妊娠营养需求；

第三，通过各类药物，维持呼吸和循环、控制感染、防止血栓，并通过麻醉剂和镇静剂避免一些低级神经中枢的反射干扰操作。

图源：视觉中国，非本文中孕妇

但是，这些基础的生命支持，并不能保证胎儿万无一失。

首先，孕妇在长期的呼吸机维持心肺功能下，仍然随时有可能再次出现呼吸心跳骤停。其次，续使用麻醉剂和镇静剂，也可能对胎儿的发育造成影响。

对于胎儿而言，最大的危险是母体在长期呼吸机维持心肺功能下再次呼吸心跳骤停的可能。其次则是持续使用麻醉剂和镇静剂。

「脑死亡孕妇无法给胎儿提供非常适合的发育条件。」冯秀山说，「这些指标不可量化，可能最终对胎儿远期预后的影响概率会提高，比如智力发育不良或身高体重生长落后。」

2021 年一项研究对 35 例妊娠期脑死亡病例进行了汇总分析。孕妇脑死亡诊断时的平均孕周为 20.2±5.3 周，分娩时的平均孕周为 27.2±4.7 周。

其中，大多数分娩（89%）是通过剖宫产进行的。妊娠中期（14～25 周）发生宫内胎儿死亡8例（23%），新生儿 27 例（77%）活产。2 例（6%）新生儿出现神经系统后遗症，2 例（6%）新生儿死亡。

同时，活产率也随诊断脑死亡时的孕周而有所不同：<14 周时活产率为 50%，14 至 19周时活产率为 54.5%，20 至 23周时活产率为 91.7%，24 至 27 周和28 至 31 周时活产率均为 100%。[2]

在本次事件中，安娜确诊脑死亡时，孕周仅有 9 周。

乔治华盛顿大学围产医学部主任 Steven Ralston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婴儿极有可能早产，健康新生儿的概率非常非常低。」

胎儿已出现脑内积液，医疗费用仍由家属承担

在围绕事件的争论中，有人对医院的行为表示公开支持。发起心跳法案的佐治亚州参议员埃德·塞茨勒（Ed Setzler）说：「我认为医院尽其所能挽救孩子的生命是完全合理的」。[3]

也有人权和伦理团体对此进行了强烈批评。美国公民自由协会（ACLU）等妇女权益组织认为，这种行为就是将脑死者当作「活体孵化器」，剥夺女性对生育的自主权。

另一方面，有医学伦理专家指出，移除生命维持设备不应该被视作是「堕胎」，对脑死亡孕妇的生命支持并非法律所必需。

但对于这样的特殊情况，仍然没有具体的法律条文可以参考。目前已有议员提出将就该案例召开听证会，以进一步明确法律适用的情况和边界。

安娜的母亲在最近一次接受采访时提到，目前他们已被医生告知胎儿存在脑内积液的情况。

「我的孙子出生后可能失明，可能无法行走，甚至可能根本无法存活。」安娜的母亲将这一切形容为一场「精神折磨」。「我们作为家属，被剥夺了任何决策权。」

随着事件发酵，#FreeAdriana# 的标签在社交媒体上开始出现，要求尊重患者与家属意愿，允许为安娜撤除生命支持。

图源：社交媒体用户对事件的评价截图

与此同时，维持安娜生存的医疗费用，仍由她的家属们承担。

「她的家人应该对她的医疗决策拥有决定权。如果没有给家人决定的权利，就不应该让他们支付治疗的费用。」有网友这样评论道。

目前，安娜预计还需继续妊娠 11 周后进行引产，顺利的话，这个孩子将在今年 8 月降生到这个世界。

致谢：福建医科大学附属协和医院 妇产科副主任医师 冯秀山 专业审核

策划：xiuxiu_chen｜监制：z_popeye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非文中提及患者）

[1]https://eastcobbnews.com/georgia-heartbeat-abortion-bill-signed-into-law-by-gov-kemp/?utm_source=chatgpt.com

[2]Brain death in pregnancy: a systematic review focusing on perinatal outcomes

Dodaro, Maria Gaia et al.American Journal of Obstetrics & Gynecology, Volume 224, Issue 5, 445 - 469

[3]https://apnews.com/article/pregnant-woman-brain-dead-abortion-ban-georgia-a85a5906e5b2c4889525f2300c4417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