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万买蟋蟀值不值?

11万买一只蟋蟀?!

这蟋蟀是金子雕的还是玉石琢的啊?

都不是,就是田野里活蹦乱跳的蟋蟀。

这是前两天济南时报的新闻,说在山东泰安宁阳县,“虫客”能够给全县带去6个亿左右的产值。据悉,宁阳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举办“斗蟋比赛”,村民回忆,宁阳县这几年身价最高的蟋蟀曾卖出11万元。

曾经也冒出过一些小新闻,标题也很引人眼球:“32岁小伙晚上抓蛐蛐,最多时日收入上万”“河南一只蟋蟀卖出1.7万,土豪带200万扫货”,不过,多亏这只11万的蟋蟀,才让这个小众市场真正走入了大众眼前。

其实国内斗蟋文化十分古老,《诗经·国风·蟋蟀》就曾歌咏:“蟋蟀在堂,岁聿其莫。进我不乐,日月其除。”意思就是:蟋蟀进你屋里了,一年到头啦,你赶紧去寻乐子吧,别再浪费时间啦。

不过现在高楼大厦林立,山野绿林大大减少,蟋蟀不常见了,斗蟋文化也就慢慢大众的日常生活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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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第一部研究蟋蟀的专著,诞生自中国南宋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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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最早从唐代开始就有斗蟋蟀这种活动的文字记录。但是一直到贾似道的《促织经》出现,因为其中关于蟋蟀的知识实在是巨细靡遗,我们才能确定当时斗蟋蟀已经成为一种普遍而高度发展的休闲活动。

南宋晚期,也就是在13世纪完成的这部《促织经》是世界上第一部研究蟋蟀的专著,它不只是现存历史最为悠久的蟋蟀迷手册,甚至可以说是全世界第一部昆虫学的著作,而创作者贾似道被人们称为中国古代的“蟋蟀宰相”。

贾似道的漫画形象,图源百度百科

《促织经》中对蟋蟀的论述横跨哲学、文学、医学等范围,还将蟋蟀分类,系统很是繁杂。贾似道以虫体的颜色为起点,将蟋蟀分为“黄、红、黑、白”四个等级,后世的人们又新增了“紫色与绿色”。

据说黄色蟋蟀有好斗之名,但它们却不是最厉害的。

而青色蟋蟀虽然很安静,但它们很有策略。

在年度冠军蟋蟀的名单中,青色蟋蟀居多。

明代散文家张岱有言:“人无癖不可与交,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其无其真气也”。在古人眼中,玩蟋蟀中可以见品行,通过斗蟋,其人性格、人品、风度都展露无遗。

画家章世根的蟋蟀画

宋代大书法家黄庭坚在和蟋蟀玩耍的快乐时光中,曾总结出蟋蟀五德,自比文人清高。这段话至今被蟋蟀迷们奉为金科玉律:

第一德:“鸣不失时,信也。”

第二德:“遇敌即斗,勇也。”

第三德:“重伤不降,忠也。”

第四德:“败则哀鸣,知耻也。”

第五德:“寒而归宁,识时务也。”

忠不只是一般的忠心,而是对于皇帝的效忠,愿意牺牲性命,决不逃避自己的最终责任。同样地,勇并非一般的勇气,而是随时准备好牺牲自己的性命,并且视死如归。

它们不只是古代的德行,而是一种道德规范,一种事关荣誉的规则。人们认为这些蟋蟀是战士,将其中的冠军称为将军。

蟋蟀的小小肩上承载着历史的重量,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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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卖到11万的蟋蟀,曾经经历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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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数以万计的蟋蟀迷而言,每逢立秋就是他们该到火车站去的时候了。

他们把前往山东的火车挤爆,因为过去20来山东已经成为华东的收集蟋蟀重镇,出产许多最优质的好斗蟋蟀,向来以侵略性、恢复力与聪慧著称。

大多数蟋蟀迷每年在山东的花费是3000到5000元,可说是一大笔钱。但是,如今搭车前往山东的那些蟋蟀迷里面,不乏愿意为购买一只将军而丢下10000元的百万富翁。

热衷于斗蟋蟀的人们在观看“蟋蟀大战”。

我国的斗蟋文化之盛,以至于国外的很多学者到此考察,任教于美国纽约社会研究新学院的人类学家休·莱佛士就是其中一个,他致力于研究人、动物与非生物之间的关系。

在其关于昆虫学的作品《昆虫志》中,莱佛士用一个章节的篇幅介绍了我们的斗蟋文化,他曾经跟随蟋蟀迷的脚步,来到市场上收购蟋蟀,也观看了斗蟋比赛,他将立秋之后的这段时间形容为“欢乐时光”:

这段期间,四处都有钱流与人流,蟋蟀也在各地流通。那是一段充满可能性的时间,那是许多计划得以进行与许多人的人生可能改变的大好时机。尽管那段时间充满激烈变化,但也很短暂。蟋蟀成虫的寿命有多长,“欢乐时光”就有多长。

你也许会觉得莱佛士的表述有些悲伤,但如果你了解了如今的斗蟋市场,自然会理解莱佛士作为一个昆虫研究者的隐忧。

山东的蟋蟀市场于20世纪80年代与90年代期间兴盛,宁津县本为最受买家欢迎的地方。但是经过十几年的大肆搜捕之后,蟋蟀的质量开始下滑,最后被邻近的宁阳县取而代之,而宁阳如今就是以“中国的斗蟋蟀圣地”来营销自己。

然而,近年来宁阳县的蟋蟀又被过度捕捉,因此收购蟋蟀的当地人被迫把范围放大,把收购地点扩及方圆一百多千米以内的乡间与村庄。一位当代的评论者写道,像这样迫于压力而无节制地搜捕蟋蟀,“无异于大屠杀”。

原本村民们夜里抓蟋蟀的时间是晚九朝四,如今离家后却要到中午才能回去。至于那些被买走的蟋蟀,等待它们的当然是和主人一起的“斗蟋”时光。

哔哩哔哩弹幕网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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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蟋:谁伤害被打败的蟋蟀,谁就会受到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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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的七宝镇,莱佛士观看了斗蟋锦标赛的决赛,和一般的格斗比赛一样,斗蟋也有中场休息。

如果蟋蟀看起来累了,如果它们畏缩不前,对打斗失去了兴趣,或者其中一只转身而去,没有斗志,裁判会把闸门放下,将两者分开,把定时器重新设定到倒数60秒,让训练师照顾它们的选手。

他们就像拳赛时擂台角落的教练,必须设法恢复蟋蟀的斗心,此刻必须拿出不同的刷子来测试它们的本领。

哔哩哔哩弹幕网视频截图

但通常蟋蟀都会像遭重拳痛击的拳手,因为失去斗志或受了伤,只会萎靡不振,它的对手则是精神抖擞,开始唱歌,于是裁判就会宣布胜负已定。然后,突然间场所里又恢复了鼎沸人声。

那蟋蟀呢?

赢家被小心翼翼地放回它的罐子里,准备打道回府,或者再次回到会馆里进行另一场比赛。

不管输家的表现有多英勇,不管它多么符合“五德”的标准,不管它是不是毫发无伤,它的选手生涯都已经结束了。

裁判把它放进网子里,丢到桌子后方的一个大塑料桶中,准备接受大家所谓“放生”的命运。

随行莱佛士的本地翻译则告知莱佛士:“这没关系,不需要担心,蟋蟀不会有事的,不管是谁伤害被打败的蟋蟀,都会受到诅咒。”

也许你难以想象,但昆虫的确是创造世界的重要角色,它们和我们如此不同,以至于我们很难对它们的遭遇感同身受,但昆虫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它们和经济、文化息息相关。

昆虫到底是什么?它们都做些什么?它们如何创造世界?我们和它们如何共存?

除了心生厌恶,或者对昆虫的认同与爱,我们究竟能不能接受彼此的差异,宽容地生活在一起呢?

也许当你看完休·莱佛士的这本《昆虫志》,领略他研究人类与昆虫文化的这几十年间的见闻,你就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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