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 说 羊 肉

在广州,羊肉做的好的,天河北路伊斯坦美食城算一个,选用新疆羊,原汁原味的新疆做法,淡淡的膻味,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而浓浓的香味,却完整地保留了羊肉的鲜,不论是炖,还是烤,都一样的鲜嫩多汁。

令人印象深刻的几道菜:

1、羊杂汤。用羊骨和羊肉熬出奶白色的高汤,与羊杂一起炖,高汤带来鲜香,洋葱去膻味,土豆增加质感,胡椒增香并且盖住腥味,一盅下去,肚里温暖而踏实。

2、羊肚包肉。选用羊前腿带骨肉和羊排,羊主要靠后腿持续发力,前腿运动量相对较少,这些肉都有结缔组织,加热后分解为胶原蛋白,所以嫩且多汁,用一个完整的羊肚包着肉和上汤,捆绑仔细,放到羊汤里炖至羊肚里的肉软烂,捞起上桌,剪开羊肚吃肉。受羊肚保护,羊肉的汁液不会流失,所以特别鲜香。

3、红柳烤羊肉串。羊肉肥瘦相间,香、鲜、嫩、焦脆交替,红柳特有的香味也传递到羊肉里,这是对羊肉最好的尊重,好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4、茄子炒番茄。来自新疆的茄子和番茄,本身就很有味道,两种茄子相遇,番茄自带氨基酸,负责为茄子提供鲜味,这道菜,保证你吃的整个过程,表情都在说“茄子”!

伊斯坦美食城老板刘月星,原来就是冰花酒店新疆大厦的行政总厨,自己出来创业,技艺不是问题,选择食材讲究,这才是好吃的关键。他们选择产自新疆的绵羊,这种羊,有羊肉味,膻味小。羊肉好吃,具有独特的风味,那是因为羊吃的牧草,有丰富多样的香味物质、活跃的多重不饱和脂肪酸和叶绿素,这些物质可借由瘤胃内的微生物,转化成萜烯类化学物质,这就是羊肉味。牧草的营养有限,这限制了羊的生长速度,河南、山东的羊养殖场,从新疆、内蒙买来羊羔,用营养更丰富的谷类饲料喂羊,羊长得快,可惜风味不足。我们普通消费者根本无法辩别肉案板上的肉来自何方,但刘老板有这个本事:很简单,认货源渠道,只选他熟悉的新疆羊。

究竟哪里的羊肉好,讨论这个话题真的得罪人。抛开“谁不说俺家乡好”,公认的标准是膻味越少越好。膻味的来源,主要贡献者是C6~C12短链脂肪酸,就是只有6~12个碳离子的脂肪酸,包括己酸,辛酸和癸酸等等,当这几种短链脂肪酸呈现一特定比例时,羊肉的膻味就格外的浓烈。另一个膻味来源是支链脂肪酸,其中的4-甲基辛酸、4-乙基辛酸和4-甲基壬酸,被认为是羊肉膻味罪魁祸首。短链脂肪酸和支链脂肪酸,是吃草反刍动物消化牧草时的副产品,它们将草分解为葡萄糖,同时也将脂类分解成多种脂肪酸,而山羊和绵羊消化时,产生的短链脂肪酸和膻味支链脂肪酸的量,要远高于牛、鹿等其他反刍动物,所以羊肉特别膻。

影响羊肉膻味的主要因素包括:羊的品种、性别、年龄、部位和饲料。不同品种的羊,基因层面决定了羊消化道内合成 膻味物质的多少,山羊的膻味比绵羊重、小尾寒羊膻味比滩羊重。原产于东北亚地区的蒙古绵羊,被认为是全球短链脂肪酸最低的羊种之一。国内优良的羊种,比如宁夏盐池滩羊、新疆阿勒泰大尾羊,都是蒙古羊的良种。传说宁夏滩羊是苏武牧羊时从贝加尔湖边带回,这个传说,被科学家用基因鉴定证实;由于体内激素水平和能量代谢的差异,羊的性别也决定了膻味物质的多少,公羊的膻味要大于母羊和羯羊(阉割羊);随着羊年龄的增长,脂肪的组成、分布和总量都会积聚增加,所以成年羊的膻味要比羊羔重,这方面羊和人一样,吃奶的孩子有“奶香味”,长大了变成“中年油腻”,老了就是“老人味”。

不同部位的羊肉膻味情况也不同,大致上,肾脏周边脂肪最膻,背膘脂肪次之,尾端脂肪排行小三,老四就是四肢脂肪,靠近这些地方的肉也照此排行;饲料也是膻味的主要决定因素,草料中的含硫有机物,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膻味物质的生成,洋葱、葱、韭菜都含硫,所以也常常作为羊肉的作料。盐碱地和干旱少雨地区的土壤,盐碱度高,生长的都是沙葱、碱蓬、甘草、苦豆子之类的盐碱性植被,这些植物含硫有机物多,所以不太膻。东山羊以海岛所生的热带苜蓿作为饲料——和戈壁滩上的碱蓬一样,也是耐碱性植物,所以海南东山羊也不膻。伊斯坦美食城选用新疆阿勒泰大尾羊和靠近宁夏盐池的绵羊,所以膻味不重。

膻味是影响人们吃羊积极性的主要原因,各种去膻方法,都十分麻烦,相比之下,牛肉猪肉鸡肉容易烹饪很多,因此逐渐成为餐桌上的主角。在农耕文明体系中,土地是可流通的不动产,一块可以生产各类作物的土地,如果种的是牛羊吃的牧草,显然是种天大的浪费,而且羊还不能像牛一样作为耕地的牲畜;而杂食性的猪却不同,废弃泔水、果蔬根皮,什么都吃,这就做到了不与民争地。最终形成了地理上的400毫米等量降水线,低于这个降水量的,不适合耕作,只能放牧,生活在这些地方的人就以羊肉为主要肉食。

这个划分,说的是有肉吃的年代。在古代,羊肉一直唱的是主角,这主要得益于中原地区与北方游牧民族的贸易。南宋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说宋朝“饮食不贵异品,御厨止用羊肉,此皆祖宗家法所以致太平者。”牛要用于耕地,杀不得,猪一直受鄙视,鸡产量太低,所以选羊肉,这样才天下太平。清朝著名地理学家徐松编辑了一部《宋会要辑稿》,里面提到,在宋神宗时期,皇宫每年要吃掉44万斤羊肉,算一下,每天要吃掉约1217斤羊肉,这些羊,估计是与西夏 贸易得来的,宁夏滩羊不膻,否则宫里一定都是膻味。

上行下效,在皇宫的带动下,宋朝民间也对羊肉情有独钟。《东京梦华录》提到了许多流行于都城开封的街市美食,涉及羊肉的美食就有炖羊、软羊、羊肚、羊腰、羊杂碎、生软羊面等十几种,全国都吃羊肉,又靠进口,结果就是将羊肉吃贵了。南宋绍兴年间,吴中地区的羊肉涨到了900钱1斤,这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县令一天的工资了,“挂羊头卖狗肉”,正是出于宋朝的释普济,他在《五灯会元》卷十六中说:“悬羊头,卖狗肉,坏后进,初几灭。” 可见,羊肉贵,从宋朝就开始了。

羊肉香与膻,就如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老广的羊肉煲,为了去除羊肉的膻味,可谓十八般武艺全上:加姜、葱、米酒焯水,大料、香叶、桂皮、辣椒、姜、柱侯酱 盖住膻味。老广喜欢的本地黑山羊,生长于丘陵地区,“揾食艰难”,运动量大,肌肉纤维更粗,脂肪含量比绵羊少,所以肉质更为紧致,广式的又焖又炖,是正确的烹饪方式。山羊肉膻,除非吃的草是盐碱地的草。在羊肉品质方面,老广还是应该谦虚点,宁夏滩羊、内蒙和新疆绵羊,都比我们的黑山羊好,选用这些羊肉,照样可以做出老广的味道,好酒好蔡的清汤羊肉,就一点膻味都没有,还突出了清甜。

对老广来说,羊肉毕竟有些陌生,食物多元化年代,不妄自尊大,虚心学习其他菜系的优点,创造自己的味道,方是正理,这个道理,不独适用于烹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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