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 瓦格纳叛军占领的罗斯托夫地理位置重要,也是俄罗斯实际上最强的南方军区司令部驻地、俄军乌克兰战线的指挥和后勤大本营,瓦格纳拿下罗斯托夫,控制了俄军3个上将1个中将。而在罗斯托夫和莫斯科之间的多个州宣布高速公路大面积封闭,进入“反恐状态”。
2. 普京5分33秒的电视讲话,甚至没有提到“普里戈任”这个名字,而且他把叛乱视为1917年二月革命的翻版。当时沙俄军事高层逼宫尼古拉二世退位,产生了权力真空。在俄罗斯的历史教育中,正是二月革命毁灭了俄罗斯国家。当前普京指出,是普里戈任“过高的野心和个人利益导致了背叛”,这一表态已经排除了双方谈判解决的可能。
3. 普京讲话后,大批俄罗斯官员宣示忠诚。比如车臣的卡德罗夫表示车臣部队和俄罗斯国民近卫军已准备好参与平叛。众多俄罗斯网络大V也在呼吁瓦格纳放下武器投降。俄罗斯公共商会呼吁“瓦格纳”放下武器。如果俄罗斯庞大官僚机器运作起来严厉镇压叛乱,势单力薄的瓦格纳应该会被打败。
4. 当前普里戈任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只有殊死一搏。普里戈任无论走向哪一种结局,都会对俄罗斯造成严重的思想混乱和物质损伤。而且之后大批同情瓦格纳的俄军前线部队也会被清洗,将严重削弱俄军战斗力,打击俄军士气,最终影响俄军战局和国内稳定。
作者|唐驳虎
凤凰新闻客户端荣誉主笔
继续“瓦格纳叛乱”的局势跟踪。上一篇文章截稿时间是在24日北京时间早上9点。北京是东八区,莫斯科是东三区,晚5个小时。所以当时俄罗斯欧洲主要地区仍是凌晨4点。
大地黑漆漆一片,所有信息全凭普里戈任在“电报”社交媒体上发博文空口一说,的确真假难辨。但是哪怕普里戈任没做只是放了这些话,这也是实实在在的叛乱了。
到了北京时间上午10点,俄罗斯欧洲地区清晨5点,在这个夏至前后、日出最早的时刻,也是6月24日俄乌战争爆发整整16个月的日子,俄罗斯东南部与乌克兰接壤的重要城市——罗斯托夫。
早起的市民们终于拍到了“瓦格纳”造反的第一批图像证据。果然,罗斯托夫街头出现了很多瓦格纳士兵,试图控制城市,尤其是俄罗斯南方军区的司令部。
进占要地
罗斯托夫是濒临顿河出海口和亚速海的重要城市,是俄罗斯第十大城市,人口115万人。瓦格纳相当于是控制了一个地位上类似广州的城市。
罗斯托夫州是俄罗斯最大的州之一,这里气候宜人,是契诃夫、肖洛霍夫和索尔仁尼琴的故乡。
罗斯托夫距离俄乌边界线仅110公里,距离顿河出海口50公里,距离顿涅茨克的直线距离也只有170公里。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俄罗斯军队实际最强的南方军区司令部所在地,也是俄军乌克兰战线的指挥和后勤大本营。最重要的铁路编组站和后勤关键节点。
在闻讯赶来的市民、摄影记者的手机、照相机镜头下,瓦格纳士兵排着城市战斗队形,在街上接近目标时谨慎前进。同时瓦格纳没有阻拦拍摄和市民围观。整个气氛看上去诡异而抽象。
在短暂对峙后,俄军南方军区司令部大楼警卫部队向瓦格纳投降。“瓦格纳”直接把2台T-80坦克开进了南方军区司令部大院,大炮指向建筑物。南部军区指挥所的军官们被一锅端了。
随后的早上7:30,普里戈任出现在了被“瓦格纳”控制的俄军南方军区司令部,约见被“瓦格纳”控制的俄罗斯国防部副部长尤努斯·贝克·叶夫库罗夫(Yunusbek Yevkurov)上将。
以及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部第一副总长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夫上将,南方军区司令谢尔盖·库佐夫列夫(Kuzovlev)上将。
还有俄罗斯军事情报局(格鲁乌)第一副局长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夫(Alekseyev)将军。一共是3个上将1个中将被“瓦格纳”控制。
普里戈任表示,如果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Gerasimov)和国防部长绍伊古(Shoigu)不同意与他会面,他将继续封锁罗斯托夫,并进军莫斯科。
普里戈任说:“必须制止国家军事领导层所犯下的罪恶。我要求你们任何人不要反抗。所有尝试反抗的人都将被消灭。军队中的正义将得到恢复,之后,整个俄罗斯的正义也将得到恢复。”
作为“俘虏”,叶夫库罗夫指出,由于“瓦格纳”的造反行动,“基辅将得到三天的假期”。
因为就在前一晚“瓦格纳”造反的同时,俄军再次对基辅发射约20枚导弹,乌全境响起防空警报,均被乌军拦截(乌军通报)。
但普里戈任回应说,他的手下并没有阻止俄军们执行任务。前往作战的飞机照常起飞,医疗航班照常起飞,没有问题。我们所做的只是控制局面。
“我这不是军事政变。这是一场争取正义的游行。我们的行动不会以任何方式干扰军队行动。”
“我们想要总参谋长和绍伊古辞职。在他们离开之前,我们将在这里封锁罗斯托夫,然后我们将前往莫斯科。”
罗斯托夫的警察还在服从州长命令,也上街了。但是他们不敢靠近杀气腾腾的瓦格纳步兵,更别说开火。瓦格纳一路走,他们远远地看。
而罗斯托夫敬业的清洁工依然在上班扫地,并要求街头的瓦格纳别挡着他扫大街。顿时在网络上变成了梗图。
看着局势轻松,更多的罗斯托夫市民随即不再理会州长的安全警告,纷纷上街以瓦格纳士兵为背景自拍、拍照(今天俄罗斯也是周末星期六),仿佛胜利日阅兵后的军民合家欢。
武装机动
与罗斯托夫街头的周末轻松悠闲不同,与此同时今天一大早在俄罗斯西部的罗斯托夫和沃罗涅日地区,瓦格纳部队确实击落了3架俄军的直升机,对俄军的打击效率已经超过乌军了。
其中包括2架米-8MTRP-1电子战直升机,而俄罗斯空军总共只有大约15架,一架米-35攻击直升机;两架米-8上的机组人员均幸存,但米-35上的机组人员状况未知。
在1200公里外,莫斯科警察、俄罗斯国民卫队已经在进入莫斯科的所有高速路口设置了检查站。
而相邻各州尤其是南部的、位于莫斯科与罗斯托夫之间的——
沃罗涅日、利佩茨克州,以及瓦格纳尚未控制的罗斯托夫州其他部分更是纷纷宣布,高速公路大面积封闭,进入“反恐状态”。
因为罗斯托夫州长瓦西里·戈卢别夫 (Vasily Golubev) 依然在发布行政命令。
同时,在1500公里外的圣彼得堡,俄罗斯安全部队也一大早控制了瓦格纳集团总部大楼,并进入空无一人的大楼进行搜查。
普京定叛
6月24日莫斯科时间上午10:00(北京时间下午15:00),普京终于发表电视讲话。以下是普京讲话的全文翻译:
《俄罗斯总统向俄罗斯公民发出呼吁》
我向俄罗斯公民、武装部队人员、执法机构和特种部队,以及正在在战斗岗位上奋战、英勇地击退敌人进攻的士兵和指挥官发出呼呼一一我知道,今晚我将再次与各方指挥官交谈。
我还向那些因为被欺骗或威胁而卷入犯罪冒险、走上严重犯罪道路一一武装叛乱一一的人发出呼吁。
今天,俄罗斯正在为自己的未来进行艰苦的斗争,击退新纳粹分子及其主子的侵略。事实上,西方的整个军事、经济和信息机器都针对我们。
我们正在为人民的生命和安全、主权和独立而战。为了拥有并保留俄罗斯的权利——这个拥有千年历史的国家。
这场决定我们人民命运的战斗,需要团结所有的力量,团结一致,责任担当。任何削弱我们的东西,都必须被抛到一边。任何冲突都可以被外部敌人利用,从而在内部削弱我们。
因此,分裂我们团结的行为实际上是对我们人民、对我们正在前线战斗的战友的背叛。这是在我们国家和人民背后捅刀子。
1917年,俄罗斯就遭受了这样的打击,当时国家正在发动第一次世界大战。但胜利却被夺走了。
军队和人民的背后阴谋、争吵、政治活动,导致了最大的动荡。军队毁灭,国家解体,失去广阔的领土。结果,酿成了内战的悲剧。
俄罗斯人杀俄罗斯人,兄弟杀兄弟。各种政治冒险家和外国势力令俄罗斯人自相残杀,他们为了谋取私利撕裂了国家。
我们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我们将保护我们的人民和我们的国家免受任何威胁。包括一一来自内部的背叛。
而我们面临的恰恰是背叛。过高的野心和个人利益导致了背叛。背叛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以及瓦格纳集团的战士和指挥官与我们的其他部队和分队并肩战斗和牺牲的事业。
解放顿巴斯、盐矿镇和阿尔乔莫夫斯克(译注:巴赫穆特)城镇的英雄们,为新俄罗斯、为俄罗斯世界的统一而战斗并献出生命。
他们的名字和荣耀也被那些试图组织叛乱的人背叛,将国家推向无政府状态和自相残杀。最终失败,投降。
我再说一遍,任何内部动乱都是对我们国家地位和国家的致命威胁。这对俄罗斯、对我们人民来说都是一个打击。我们保护祖国免受这种威胁的行动将是艰难的。
所有那些故意走上背叛之路、准备武装叛乱、走上勒索和恐怖手段道路的人,都将受到不可避免的惩罚,将在法律和我们的人民面前得到答复。
武装部队和其他政府机构已收到必要的命令,莫斯科、莫斯科州和其他一些地区正在采取额外的反恐措施。
还将采取果断行动稳定顿河畔罗斯托夫的局势。但这仍然很困难,事实上,民事和军事部门的工作都会受到阻碍。
作为俄罗斯总统和最高统帅,作为俄罗斯公民,我将尽一切努力保卫国家,保护宪法秩序、公民的生命、安全和自由。
准备军事叛乱、举起武器反对战友的人背叛了俄罗斯,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那些被卷入这一犯罪行为的人,我敦促你不要犯下致命的、悲惨的、独特的错误,做出唯一正确的选择一一停止参与犯罪行为。
我相信,我们将保护和捍卫我们所珍视和神圣的事物,与我们的祖国一起,我们将克服任何考验,我们将变得更加强大。(完)
普京的讲话用了5分33秒。他甚至都没有提到过“普里戈任”这个曾经无比信任的亲信名字。最值得注意的是,普京把普里戈任的“兵谏”视为1917年二月革命的翻版——
1917年3月16日下午3点俄军政高层在普斯科夫陆军司令部逼宫尼古拉二世,迫使其退位。但造反的军政高层预定的接班人——弟弟米哈伊尔大公、王子阿列克谢或者王叔尼古拉斯大公都拒绝或无法接班。
导致俄最高权力真空,由走马灯式换人的临时政府接班。临时政府继续推进失败的对德战争,无法满足工人“面包和和平”的要求,最终在十月革命(11月7日)中被布尔什维克武装士兵推翻下台。
俄罗斯这三十年的官方历史观教育就是二月革命把俄罗斯国家给整没了,俄罗斯联邦继承了沙皇帝国的法统,这就是他们的历史观表述。
所以,普京才会这样说——“当时国家正在发动第一次世界大战。但胜利却被夺走了。军队和人民的背后阴谋、争吵、政治活动,变成了最大的震动。结果,酿成了内战的悲剧。”
普京把普里戈任和瓦格纳的行动定性为“严重犯罪、武装叛乱、在背后捅刀子、走上勒索和恐怖手段道路”。这下就没得谈了,消灭了双方谈判解决的可能。
之前很多人推测的谈判解决,甚至把绍伊古或者格拉西莫夫免职来当替罪羊和解的路线彻底毁灭。这已经是敌我矛盾,不死不休了。
显然普里戈任的“兵谏”打错了算盘。普京不接受兵谏,站在了旧臣绍伊古这边。并且明确指出——是普里戈任“过高的野心和个人利益导致了背叛”。
普京对瓦格纳的事定性了,就是一起叛国行为,必须要让叛军受到严惩!普京还说,将在罗斯托夫州采取坚决的手段恢复秩序。
接下来,普京宣誓要彻底清算瓦格纳,“将受到不可避免的惩罚”、“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致命的、悲惨的、独特的错误”。
举旗应声
普京上午公开讲话,表明态度、定性叛乱之后,大批俄罗斯官员开始宣布他们对普京保持永远的忠诚。大家关注的卡德罗夫表示:
“发生的一切都是背后插刀,是真正的军事叛乱,我完全支持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的每一句话!”
并表示车臣部队和俄罗斯国民近卫军已经前往紧张地区并准备好参与平叛。众多俄罗斯网络大V也在呼吁瓦格纳放下武器投降。
而代表俄罗斯企业界的俄罗斯公共商会呼吁PMC“瓦格纳”放下武器:“法律和秩序必须立即恢复。”
观察俄罗斯的历史,俄罗斯人一直有这样的一个观点:胆小鬼不配当元首。关键时刻的软弱是不能被历史原谅的,无论是面对战争,还是面对革命,都是如此。
这是俄罗斯一贯的强人政治,只要示弱就是死。随着事态公开化,选择坐观成败的俄罗斯庞大官僚机器将不再观望,并且开始运作起来严厉镇压叛乱,势单力薄的普里戈任瓦格纳应该会被打败。
普京讲话后,罗斯托夫街头气氛也为之一变。老年居民斥责瓦格纳士兵:“你们可耻!你们还是不是祖国的捍卫者?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制造混乱?”
瓦格纳士兵非常尴尬,无言以对。尴尬的瓦格纳、无语的俄罗斯警察和众多看热闹甚至怒斥造反士兵的围观群众。这就是21世纪的后现代兵谏。
最新动向
截止普京发表完讲话后的2个小时,北京时间17:00(莫斯科时间12:00)。最新的动向分别是:
瓦格纳集团的一个账号表示,普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俄国很快就会有一位“新总统”。还分发一个视频“莫斯科,你不知道我们有多近。等我们。你不应该开始这一切!”
而在罗斯托夫现场,瓦格纳集团军人开始做出战斗姿态,也摆出了交通障碍,准备设防。同时派人在罗斯托夫市民的围观下到快餐店买汉堡吃午饭,非常的21世纪。
据称跑得最快的一支瓦格纳车队,距离沃罗涅日还有50公里。但这支车队看上去不到500人。
而沃罗涅日州州长亚历山大·古谢夫否认了有关瓦格纳车队穿过该地区的报道,并警告传播此类信息的责任。
沃罗涅日州长还表示,安全部队已进入该州开展行动和战斗活动,来自不同区域的国民近卫军车队正在靠近罗斯托夫。这是今天上午启动的反恐状态的一部分。
要知道,普里戈任没有退路了,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除了拼死一搏,那现在显然他将输得一无所有。
而事件中心人物——普里戈任发布新声明,他说瓦格纳是“爱国者”,反对他的人“聚集在败类周围”。普里戈任称普京“大错特错”。
他不会放下武器,也不会“服从普京、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或任何其他人的要求”。所以,现在,这是一场没有任何“如果”和“但是”的武装叛乱。
上一篇就说过,第一个造反的历来都以失败结束,他只是走投无路而已。但是,有人举起了反旗,吹响了第一道号角,后面就不好办了。
作为刚刚还功勋卓著的“瓦格纳”领导人,选举总统民意支持率达40%的领袖,普里戈任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会对俄罗斯造成严重的思想混乱和物质损伤。
不要说“瓦格纳”是俄乌战争中最能打的部队,即使在前线俄军下级军队中,同情认同普里戈任的也很多,这些人将在革命发生后被清洗,必然带来俄军内部的肃反。
而“瓦格纳”和同情普里戈任的基层官兵,往往是俄军中最有战斗力和主动性的人员。
这会严重削弱俄军战斗力。对俄军士气、俄国民心的打击也将是空前的。最终对俄军整个战局和俄国国内稳定造成难以磨灭的恶果。
当然,局势走向仍然很不明朗,我们还是边走边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