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媒体中,西方这个词汇在明显下降
不到一百天的时间,特朗普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世界。其中的明显趋势之一,就是西方世界这个概念在走向消失。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罗杰・科恩说:“特朗普时代的‘美国优先’与欧洲的‘战略自治’碰撞,让‘西方’这个概念只剩下地理意义,而无精神内核。”
在欧洲议会的一份报告中写道:“我们不再是‘西方世界’的一半,而是需要重新定义自身角色的欧洲合众国。”
而在许多媒体中,但凡是讲到美欧关系的,其含义已经由过去 “盟友” 的含义转向 “对手”的含义,如果不是说敌人的话。
媒体词汇的变化,不过是现实中这场巨变的注脚而已。
我们都知道,在国际关系的语境中,“西方世界”长期以来被用于指代以美国和欧洲为核心,秉持相似政治体制、价值观,在经济、军事等领域紧密协作的国家群体。过去,这一词汇频繁见诸媒体,象征着跨大西洋两岸的紧密联盟,是国际秩序中极为重要的一极。
然而,近年来,特别是特朗普重返白宫以来,细心的观察者会发现,媒体上“西方世界”一词的使用频率似有下降趋势,这一语言现象的背后,折射出美国与欧洲之间正在不断加深的裂痕。
援乌裂痕,也许是分道扬镳的开始
俄乌战争爆发之后,美国无疑是援乌联盟的带头大哥,可以说,也是乌克兰的坚强后盾。尽管人们也对拜登政府的的畏首畏尾多有指责,但客观地说,美国还是这当中出力最多的,其作用是不可替代的。
这一点,无论是欧盟,还是泽连斯基都是承认并多次强调的。
但在特朗普重返白宫之后,美国对俄乌战争的态度出现明显的转向。有人说,美国想从乌克兰抽身,是因为自己的经济状况力所不逮。但力所不逮,体面离去就是了,实际上,现在特朗普政府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态度不是中立,而是对俄罗斯明显的偏袒。
特朗普政府不但拒绝确认俄罗斯是侵略者,拒绝对侵略行为进行谴责,反而或明或暗地把乌克兰指为战争的发动者,把泽连斯基指为好战分子。在所谓的和谈中,所有的施压行为基本都是指向乌克兰。正如有人说的,所有的胡萝卜都给了俄罗斯,所有的大棒都给了乌克兰。
最近,联合国通过《联合国同欧洲委员会的合作》的决议草案,因为草案中包括谴责“俄罗斯侵略乌克兰”的内容,结果出现了这样的投票结果:俄罗斯,美国,白俄罗斯、厄立特里亚、尼加拉瓜、朝鲜,尼日尔,尼加拉瓜,苏丹共计九票反对。
对此,有人感叹说,这队形,全乱了。
这里我们必须要明白一件事情,对于欧洲来说,俄乌战争的结果涉及的不仅仅是正义的问题,而是直接关涉欧洲的切身安全。对欧洲来说,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因此,特朗普政府对俄乌战争的态度和做法,已经从根本上动摇了美欧同盟的根基。
更重要的是,美国与盟友之间的信任关系基本瓦解了。正如一位法国人说的,我们不能每四年都把欧洲的安全寄托在威斯康星州选民的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欧洲必然要建立确保自己安全的新机制。欧洲是这样,其他盟友又何尝不如此。
这是一种制度性的信任机制的瓦解。
Jonathan V. Last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过去八十年,美国建立了以信任和相互尊重为基础的联盟,但现在,这个时代已经终结了。这是一个悲剧,但也是全新的现实。我们无法再回头了。世界其他国家已经明白,他们必须在没有美国参与的情况下前进。
这是一个美国人说的。
从意识形态的盟友到价值观的敌人?
从特朗普这不到一百天的所作所为中,我们也许可以看到一种隐隐约约的战略思路:联俄弃欧。
对此,有人说,美欧之间早有嫌隙;有人说,是因为特朗普觉得欧洲人占美国的便宜坑美国;还有人认为,联俄是特朗普要下一盘大棋。
我不能完全否认这些因素的存在。但我觉得,这当中也许有着更深层的原因。从特朗普本人的表述,以及他的拥趸的言论中,你可以发现这样的一种思路:西方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最危险的敌人是在内部,即欧洲所代表的左翼。这有点类似原来那种最危险的敌人是在内部、修正主义是比帝国主义更危险的敌人的思维。他们有着卫星上天红旗落地一样的担心。
于是我们看到,在以援乌为主题的第61届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美国副总统万斯在演讲中,对援乌的问题只字不提,而是对欧洲火力全开,他激烈指责欧洲背离“基本的价值”,批评欧盟领导人压制言论和宗教自由、未能有效阻止非法移民等。
而所有这些,与近些年刚刚崛起的新右派思潮(如果不将其称之为极右翼的话)不无关系。这股思潮,敏锐地看到了现代文明的一些重要弊端,包括现代民主制度的弊端,也看到了过去这么多年流行的极左思潮对社会的危害,并对此进行了激烈的批判。
但从目前看,这股思潮已经走到了否定现代文明,否定启蒙运动,否定普世价值,否定人类在几百年中取得的那些珍贵的进步成果的地步。在他们的眼中,不但左派是左,中右、建制派甚至很多美好的理念都是左,其中甚者,觉得法西斯主义都有了某种可爱可取之处。
如同当年互相指责的所谓修正主义和教条主义视若仇雠一样,现在西方内部的这种价值观的分歧似乎也有不共戴天之势。
秩序的崩解与身份认同的解构
二战结束,世界百废待兴,在西方世界的主导下,构建了一套包括国际组织框架、军事协调的机制、贸易秩序、金融秩序在内的一整套全球新秩序。尽管这种秩序也有许多不合理与不完善之处,但它确保了80年的和平与经济繁荣。
然而,特朗普重返白宫以来的一系列政策和作为,犹如一场破坏力巨大的风暴,无情地冲击着这一世界政治经济秩序。尤其是与欧洲盟友关系的破裂,更成为其破坏全球秩序的关键一环。
而“西方世界”概念的逐步消失与淡化,则成为美欧分道扬镳以及这套秩序崩解在修辞学上的注脚。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说,“我们所熟悉的西方已不复存在”。欧盟外交政策负责人卡拉斯更直言,“自由世界,需要一位新领导人。”
在特朗普宣布新关税政策后,加拿大总理马克·卡尼发表讲话,他说,全球经济的基本面今天已与昨日截然不同。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加拿大一直依赖的、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贸易体系——尽管并不完美,但几十年来为我们国家带来了繁荣——如今已告终结。我们与美国之间逐步深化融合的旧关系已经结束了。
当然,现在的美国还是世界上实力最强的头号强国。在很多时候,在很多事情上,人们还不得不低头。但这已经是仅仅对于强力的无奈。
一个国家,无论在经济和军事实力上如何强大,如果失去了主持正义的道义制高点,如果盟友已经觉得你不再可以信任,如果人们觉得失去了服从你的理由,你可以依靠的,也就只剩那点可怜的实力了。
可以说,特朗普重返白宫以来已经做到的最重要而且将来也不会烂尾的事情,就是使西方这个词汇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