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图回顾:凤凰记者探访切尔诺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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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4月26日,是切尔诺贝利核事故30周年。30年前的1986年4月26日凌晨1:22分,在乌克兰基辅以北135公里,切尔诺贝利核电厂发生爆炸,酿成有史以来最大的核灾难,当场死亡50多人,超过33万居民被迫撤离。 凤凰网记者 孙莹/图文
在切尔诺贝利30周年之际,凤凰网走访了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地区,以及俄罗斯南都的布良斯克,走访森林、废弃的村庄、公墓、医院、商店,访问了当地医生、律师、学校、消防员、NGO,以及核事故受害者和见证人.。
我们恳切地希望:重返切尔诺贝利,除了唤醒沉痛的记忆,还能激发人们对核能安全现实与未来的再次思考。图为我们记者的路线图。
从乌克兰首都基辅,往北开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切尔诺贝利。“去切尔诺贝利,就像乘坐时光机回到1986年的前苏联,”25岁的当地导游Johnny Pirogov笑着说,“从现在起,我们要互称‘同志’。” 第一个检查站过后,道路开始变得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图为切尔诺贝利的入口,这里辐射量是0.28。
如今切尔诺贝利被军方看管。旅行社与军方达成协议,开发“切尔诺贝利游”,双方将利润分成。这里的官兵月薪只有约1500元人民币,收入太低,所以他们想尽办法从游客身上多挣点钱。官兵们设立了种种规矩,而且这些规则变来变去。导游咬牙切齿地说,“他们跟这鬼地方一样,还活在前苏联。”图为官兵站岗的门口,放了许多80年代的洋娃娃。
我们住进切尔诺贝利的小旅馆。窗外的房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除了野草和树木长得有点疯。但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并不只有死亡的气息。春日阳光中,这里繁花盛开,地上经常能看到蚂蚁和蜥蜴。有人甚至看到过野马——人类撤退的地方,大自然接管了一切。
这里有只开放了一天的博物馆,还有如今在乌克兰境内难得一见的列宁雕像——前苏联解体后,乌克兰通过法令,清除境内所有的列宁雕像,但“这里他妈的显然没人在意”。图为切尔诺贝利的列宁雕像。
我们在切尔诺贝利的第一个“景点”,是拜访87岁的“回迁者”玛莎。“回迁者”都是70岁以上的老人,他们本来是切尔诺贝利的居民,如今老了,执意要搬回家乡居住。政府把他们赶走,他们又偷偷摸摸地回来;再赶走,再回来。如是多次后,政府不再管他们,反正他们“已经离死不远了”。
“红树林”是切尔诺贝利最可怕的一个地方。1986年核事故后,人们发现树林变得像彩虹一样美丽,后来才意识到,这里的树吸饱了核辐射。一旦失火,辐射粒子将随烟尘飘出数百公里,在人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进入呼吸道,造成非常可怕的核扩散。唯一保险的办法,就是把树木全部砍掉。尽管树林已经被砍光,这里的灌木、野草和土壤仍然具有高辐射性。“前几年,这段路上还有标志,要求车辆以最快速度通过,”导游说,“这里是全世界辐射量最高的地方。”
我们的车渐渐驶近,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水泥塔。1986年四号反应炉出事时,五号反应炉已经建好了80%。因为事故突然发生,五号反应炉和冷却塔再也没有完工。这个从未投入使用的冷却塔,代表了前苏联最高精尖的工程技术。在塔中央,我们还发现了一堆白骨。导游说,这大概是一头麋鹿。
从冷却塔出来,我们继续前行,终于看见了当年出事的四号反应炉。
1986年,前苏联用一个石棺将四号反应炉封闭,旧石棺号称能至少用30年。如今当局在四号反应炉旁花五年时间建造了一个圆拱型的新石棺,今年年底完成后将沿轨道平移过去,将旧石棺一并盖住。新石棺号称能用100年。
切尔诺贝利并不是我们想象中一个偏远、荒芜的小城。30年前,这里是前苏联精心设计的“五星级”城镇,一个住满年轻人的年轻城市。连首都基辅的人,都经常跑到这里来,购买首都没有的时髦货。30年后,这里是鬼城。图为城中曾经最高级的餐厅,透明的大落地玻璃外,可以看到漂亮的湖景。
走在如今的废墟上,你才意识到,这个城镇在1986年是多么先进:这里有文化宫、酒店、电影院、游乐场、大型超市,有15所幼儿园,6所学校,3所医院,还有美丽的红树林。这里居住着五万人口,都是核工业的高精尖人才,平均年轻只有26岁。图为门外的苏联式自动汽水售卖器。
走到餐厅后厅,落地玻璃上有非常漂亮的琉璃画。事故后曾有人想把它们卸下来运到基辅的博物馆,但发现辐射量实在太高,只好一直留在原地。
我们见到了在各种切尔诺贝利图片中最著名的游乐场。这个游乐场本来计划在1986年5月1日正式开放,但4月26日就发生了核事故。如今,这座黄色的摩天轮,成为各种“鬼城”照片中最著名的标志。
一些访客会将布娃娃放在摩天轮的座位上以寄托哀思——这座摩天轮,从来没有孩子坐在上面欢笑过。图为摩天轮上锈迹斑斑的座位。
室内篮球场,在1980年代就用上了木地板。
当年的舞场。“曾经美女如云的地方”。
钢琴上都是灰。琴键已坏,但如果拨动琴弦,音乐仍能流淌。
一个在80年代就使用塑料袋和购物车的超市,在西方也许并不算罕见,但在前苏联,则令人惊叹。
曾经的幼儿园。
曾经的学校食堂,还有收银机。我们问导游:“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摇摇头:“只是时间”。
当我们爬上16层的顶楼,看到地面粗糙的天台,不禁想起当年那场看不见敌人的战争。“你看,这并不是一座小城,”导游指着楼下的城市。这里曾经有300多幢建筑,其中160幢是住宅楼,住了五万人。当时,他们只有2个小时的时间打包匆忙离开,很多人不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他们曾经拥有一切,但他们搞砸了。”
“我是镇上核污染的第一个证人,”57岁的斯科夫声称。斯科夫住在俄罗斯南部布良斯克州的一个镇上,这里离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180公里——大概相当于广州到大亚湾核电站的距离。1986年,他就是用这仪器第一个发现该镇受到核污染。
对核辐射来说,森林是最危险的地方。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后,在俄罗斯南部,蔓延17.13万公顷的布良斯克森林,吸收了大量核爆炸释放出的放射性核物质。森林火灾、森林里的食物和木材,都是恐怖的健康杀手。/n
在布良斯克的森林里,一块指示牌上清楚标识着:危险,此处辐射量为43.2 kBq/m2(超过40即为定义为“高”)。这片看上去并无特别的野地,30年前曾是5000人居住的村庄。
“按法律规定,这里是禁区,”护林员尼克拉(Nikolay Makarenko)说,这里的辐射量是正常值的六倍。但是还是有很多本地人到这里来非法伐木。“他们才不管是不是危险,他们要用这些木头盖房子、取暖,或者把这些带着辐射的木材卖到别的地方去。”图为护林员尼克拉,他曾经是森林消防员。他说,他们原来有30个消防员,如今活着的只剩下三个人了。
还有很多人到森林里采集“桦树汁”:人们在桦树上钻一个洞,放个瓶子,就能收集源源不断的汁液,做成这个地区很受欢迎的一种饮料。政府给的补助很少,村民也无法拒绝他们自己地里或后院里种的食物——即使这些食物都被污染。吃森林里被严重核污染的蘑菇和莓果,会在体内积聚辐射量,对健康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但贫困的人们还是经常到森林里采摘食物。
42岁的女店员卢瓦20年前嫁到这个村子,在村里唯一的一家国营食品商店里工作。“我们这里卖的食物都是干净的,从别的地方运来的。我们不卖本地食物,”她骄傲地说。在她说话时,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哗啦哗啦”往柜台上撒了一把硬币。卢瓦给小姑娘拿了一罐饮料。“你这里不卖有污染的食物。可是你自己会吃森林里的食物吗?”“会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的月薪是12000卢布(约合人民币1200元)。这样的收入,不够只吃“安全的食物”。
我们来到一片被废弃的公墓。这片公墓大概有两个半足球场那么大。俄罗斯人用土葬,他们把先人的尸骨埋下,堆成一个小小的土堆,再用栏杆围起来,看起来仿佛放大了的婴儿床——人生来与死去的地方如此相像。在公墓里,我们甚至看见1987年死去的人——那是切尔诺贝利事故后一年,村民仍然把先人葬在这里。事实上,切尔诺贝利事故后三年,官方才正式实施撤离方案,将全部村民迁走。
村民维克如今经常来拜访墓地。七年前,他将父母葬入这个本已属于禁地的墓场。如今已经40岁的他说,父母在七年前过世,他总觉得如果不是切尔诺贝利,父母不应死得这么早。“但我永远也无法知道确切答案,”他耸耸肩。“你不担心核辐射吗?”面对记者的提问,维克又一次耸耸肩,“我照常生活,不去想这些事。”
从被列为“禁区”的废弃公墓一路开车,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一个叫Starye Bobovichi的小村庄。一位名叫瓦西里(Vasily Pustovoitov)的老人主动邀请我们进屋。穿着旧西装裤和旧皮鞋的他,进门时,把自己的鞋脱在一旁,却热情地对记者说:“进来吧进来吧,不用脱鞋。”
离开瓦西里的家,走在村子路上,一位老太太追上来,哇啦哇啦对记者说话。“她想跟你说话,”来自莫斯科的记者试图做翻译,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口音太重了。”尽管无法沟通,老太太还是一直跟着我们,微笑着,哇啦哇啦说话。“老人们太寂寞了,”莫斯科记者摇摇头。
在村头,村图书馆馆长娜塔莉亚(Natalia Kundik)告诉记者,1986年4月下那场黄色的雨时,她的家还没建好,当时连屋顶都没有。后来她母亲,还有一位同事均死于癌症。“州政府完全遗忘了我们,他们从来不来这里。”被问及村子是不是只剩老人,她说:“也有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啊,我才47岁!”她说,如今村里没有医生、诊所,很快也会没有药品了。“州政府没有钱。这里不但有被遗弃的村庄,还有被遗弃的人们。”
最让人揪心的,往往是孩子。俄罗斯南部布良斯克州的维克特(Victor Khanayev)医生说,尽管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已经过去30年,此地患癌率仍比其他地区高很多,尤其是甲状腺癌、胃癌和肺癌。在一个叫Stary Vyshkov的小村庄,我们看到一个小姑娘正要骑车去学校。她身后就是一大片林地。
“像这样的林子,辐射会很高。孩子们在里面玩耍,东摸西摸;然后回家又直接拿糖塞到嘴里,”绿色和平专家艾利克斯摇着头。在学校门口,艾利克斯测出的辐射值,比正常值高六倍。
“当你听到有关‘切尔诺贝利儿童’,你想象中的当事人大概应该是40岁上下,因为那毕竟是30年前的事故了。但实际上,你会看到很多现在只有十几岁、甚至几岁、几个月的孩子,他们的身体仍然出现各种问题,因为他们父母受过核辐射,”74岁的NGO工作者沃维科说。他领导的“切尔诺贝利儿童”NGO项目已工作了30年。
在学校后面的玩乐场,孩子们玩得很开心。“还好这里的辐射值不算太高,只有正常值的两倍,”艾利克斯说。“在这样辐射量的学校里学习,孩子们应该去看医生,由医生通知政府,政府派人来清理。但像学校这种事,你很难找到应该找谁负责,”艾利克斯说,乡村破产,政府预算空空如也,这种“麻雀学校”的事情要从村里报到镇,再报到联邦,逐层上报后,很可能的结果只是关闭学校,而孩子们就会没有地方上学。
“这里出生的婴儿,身体比其他地区脆弱得多,”奥斯卡娜说。她本来经营一个母婴中心,对母亲们的诉求感同身受。如今母亲们遇到新的困境,就是政府打算出台“388-03号法案”——裁减新生儿补助。她们于是再次发声抗议。对新出生的婴孩,俄罗斯对低收入人群有补贴政策。在3岁前,其他地区每月给每个婴孩2900卢布(合人民币290元)的补贴,布良斯克因为核辐射,给予的补贴是其他地区的两倍——每月6000卢布(合人民币600元)。因为这里的补贴较高,有不少其他地区的人跑来冒领。而地方政府采取的对策,不是加强甄别,而是以此为借口调低了补贴。
奥斯卡娜在办公室里贴了好多幅漫画。其中一张显示:一个市杜马(俄罗斯对议院)议员的月薪是45万卢布(合人民币45000元),按每个月6000卢布算,这笔优厚的月薪,足够补贴75个母亲和她们的孩子——之前提过的维克医生,日以继夜地工作,月薪仅18000卢布(合人民币1800元)。
维克特医生刚刚给一个病人看完病。他放下手中的笔,面容疲倦:“这个地区,对一个做医生的人来说,太困难了。我在这里工作了30年,几乎从来没有时间休息。”见过病人哭吗?“我的病人不哭。他们觉得能活下来就很幸运了。”图为维克特医生在给病人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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