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想拥有自己的人生,被婆婆和丈夫设陷跨国杀害

今天要讲述的案子发生在1998年,是一起地跨英国印度两国的荣誉谋杀案。27岁的苏吉特·阿特瓦尔(Surjit Athwal),被婆婆和丈夫从伦敦诱骗到印度参加婚礼,惨遭勒杀后抛尸在拉维河里。

而这些暴行的“理由”,仅仅因为饱受奴役和家暴十年之久的苏吉特,主动提出了离婚……

她因为想拥有自己的人生,被婆婆和丈夫设陷跨国杀害

荣誉和耻辱

1998年的冬天,一个平常的星期五下午,在伦敦西部海耶斯(Hayes)区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里,正在召开一场不平常的家庭会议。

客厅的沙发上,倨傲地端坐着一个身穿印度传统服装的老妇人,她环视了一下四周,不容置疑地做出了决断:

“就这么定了,”老妇人宣布:“我们把她处理掉!”

说话的老妇人名叫巴尚·阿特瓦尔(Bachan Athwal),她身边坐着大儿子苏赫达夫(Sukhdave)、小儿子哈达夫(Hardave),女儿巴詹(Bhajan)。

在客厅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低着头、拼命掩饰满脸惊惧的女人,她是哈达夫的妻子、二儿媳萨布吉特(Sarbjit)。

(巴尚)

(巴尚)

这场家庭会议的地点,位于柳树巷90号,老妇人口中“处理掉”的对象,是隔壁柳树巷88号的女主人——她是这家的大儿媳、苏赫达夫的妻子苏吉特(Surjit)。

(柳树巷88号和90号/2012年)

(柳树巷88号和90号/2012年)

在正式叙述案情之前,我们先来讲一讲二儿媳萨布吉特的故事,从她的视角,了解一下这起案子的文化背景,以及阿特瓦尔一家的家庭情况。

萨布吉特于1969年出生于伦敦,娘家姓巴斯(Bath)。巴斯家世世代代生活在印度北部的旁遮普邦(Punjab),萨布吉特的父亲赛瓦(Seva),是家族中第一个离开印度的人,他和来自新加坡的同胞兼同乡阿玛吉特(Amarjit)结了婚,之后和丈人家一起移民英国。

旁遮普邦是锡克教的发源地,赛瓦和阿玛吉特家都是锡克教徒。两人的婚姻遵循历久以来的印度传统,由双方家长包办,婚礼在印度举行,直到婚礼当天,新郎和新娘才第一次见面。

萨布吉特是家中的长女,她日后在自传《耻辱》(Shamed)中写道,“如果你是一个女孩,又降生于一个印度家庭,那实在不是一个美好的开局。”因为不是男孩,她的出生本身,就已经给家族蒙了羞。

(《耻辱》)

(《耻辱》)

无论以印度还是锡克教的标准,萨布吉特的父母,都还算比较开明,但他们依旧恪守着代代相继的传统。从6岁起,萨布吉特就学会了洗碗、洗衣和看护弟弟妹妹。10岁那年,她被父亲送回自己的印度老家,在那里独自“修行”了两年,由奶奶和姑姑们教授如何烹饪印度菜肴、如何操持家务,教导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女人”。

一个合格的女人,是为照料丈夫和儿女而生的,她未来生活的重心,在婆家的厨房,而且只能属于那里。

(精心打理的厨房/旁遮普邦/1950s/Panjab Digital Library)

(精心打理的厨房/旁遮普邦/1950s/Panjab Digital Library)

虽然已经是第二代移民,但萨布吉特家的长辈们,在家中只讲旁遮普语。萨布吉特回忆,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她一句英语也不会讲,仿佛被硬塞进了异邦人的校园。

(萨布吉特曾就读的克兰福德社区学院)

(萨布吉特曾就读的克兰福德社区学院)

上学的时候,萨布吉特需要穿着统一的校服,但每次放学回家,外公会立即命令她脱掉这些“淫秽服饰”,换上传统装束。每次上学下学,萨布吉特都由男性亲属全程接送,不许和异性同学说话、不允许去任何同学家玩耍,当然,更不允许邀请任何人来家中做客……

这样的校园生活,可想而知不会很快乐,萨布吉特不但要挣扎于一开始就严重落后的学业,还要面对同学的种族歧视、霸凌和孤立。事实上,自己能获得中等教育证书(CSE),她都觉得是个奇迹。

很多“旁观者”,会对这样的生活震惊不已。但当时的萨布吉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像她日后回忆的那样:

“如果你只熟知一种生活,那它就会是你看到的全部世界。”

(少女时代的萨布吉特)

(少女时代的萨布吉特)

中学毕业后,萨布吉特接受了一些简单的技术培训,与此同时,她的父母开始为她物色婆家。

身为长女一向乖巧听话的萨布吉特,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叛逆”。独自在印度生活的两年里,路边冒犯的凝视、公交上“不经意”的触碰、以及品头论足的笑噱,让她对“男人”这个群体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吸引力,只有由衷的恐惧。

19岁那年,在她拒绝了两次“提亲”后,萨布吉特的双亲,又找到了一个“完美家庭”。这家人姓阿特瓦尔,住在伦敦的海耶斯区,也是第二代移民,之前同样居住在新加坡。

阿特瓦尔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苏赫达夫已经成婚,小儿子哈达夫既不肥胖也不丑陋,甚至还有几分讨人喜欢,但萨布吉特依旧不愿意结婚。

她的亲戚们早已忍无可忍:

“你的父母那么费心为你挑选夫婿,你怎么还不愿意,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

“你已经任性地拒绝了两次,没有第三次了!”

“再这样下去,你们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萨布吉特后来在《耻辱》中总结道:

每个锡克家庭,都有一对看不见的家长,他们的名字叫做“荣誉”和“耻辱”。每个人进行决策之前,最先考虑的是:我这么做,会让我家引以为荣,还是门面扫地?

最终,萨布吉特泪流满面地妥协了——即使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也要比无时无刻生活在内疚和耻辱中来得好。

(哈达夫和萨布吉特的婚礼)

(哈达夫和萨布吉特的婚礼)

七个月后,萨布吉特和哈达夫登记结婚,宣读婚誓的时候,萨布吉特才第一次听见丈夫的声音。

在这之后,是冗长又喧闹的世俗婚礼。身穿华服、佩戴沉重首饰的萨布吉特精疲力竭,但她仍然注意到了一个人,实际上,双方家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记住了那张五官娇美精致,气质秀媚动人的脸。婚礼的合照上,正对镜头的这张脸,绽放着绚烂的笑容。

(萨布吉特和大嫂苏吉特)

(萨布吉特和大嫂苏吉特)

然而在不经意的垂首之际,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掩饰不住忧郁和沧桑——这张脸的主人,就是萨布吉特的大嫂苏吉特。

两个年轻女孩的命运,也从此连结在了一起。

(垂首的苏吉特/最右)

(垂首的苏吉特/最右)

她因为想拥有自己的人生,被婆婆和丈夫设陷跨国杀害

苏吉特

苏吉特出生于1971 年,比萨布吉特小2岁,娘家姓迪隆(Dhillon),同样来自印度旁遮普邦。苏吉特在英国考文垂市的郊区长大,家中还有一个弟弟贾格迪什(Jagdeesh),两人年龄相仿,姐弟感情很好。

和萨布吉特一样,苏吉特也成长于一个传统的锡克家庭,不过家规要稍微宽松一点。学生时代的苏吉特,偶尔被允许去同性同学家里玩,但也仅此而已。

1988年,16岁的苏吉特,被迫嫁给了苏赫达夫·阿特瓦尔。这场婚姻由苏吉特的祖母一手包办。苏吉特的弟弟贾格迪什回忆说,订婚之后,原本活泼开朗的姐姐,一下子变得郁郁寡欢。丈夫苏赫达夫比苏吉特年长10岁,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从未有过幸福的迹象。

(美丽的苏吉特)

(美丽的苏吉特)

婚礼之后,萨布吉特搬进了柳树巷90号,从此成了阿特瓦尔家的“所属物”。这幢窄小的房子里,住着三对夫妻:一家之主阿特瓦尔夫妻、新婚的二儿子哈达夫和二儿媳萨布吉特,以及大儿子苏赫达夫和大儿媳苏吉特,另外还有3个已经出嫁的女儿,也时不时地“回娘家”。

在这幢异常拥挤的房子里,只有一个地方,是所有阿特瓦尔家人,包括出嫁的女儿们,都不会“屈尊”踏入的地方,那就是狭窄又不见天日的厨房——在这里操劳着的,只有两个儿媳。

萨布吉特后来得知,阿特瓦尔家迎娶自己的理由,是因为她的公公患有严重的哮喘,想要在临死之前抱上孙子。不过这个愿望未能实现,婚礼后没多久,萨布吉特的公公就与世长辞,婆婆巴尚,成了一家说一不二的“女族长”。

(萨布吉特婚礼上的阿特瓦尔夫妻)

(萨布吉特婚礼上的阿特瓦尔夫妻)

巴尚·阿特瓦尔是个傲慢、虚荣又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她在锡克教区里是个“人物”,以虔诚、正派又可亲的面目示人,但实际上,在紧闭的家门之后,她像对待奴隶一般打压和凌辱着两个儿媳,热衷于各种残忍的心理控制与情感操控。

比如,萨布吉特新婚不久,想要回一趟娘家,因为那天是母亲的生日。没想到婆婆巴尚一口拒绝:

“不行,我女儿们今天要来,你留下来泡茶。”

没过多久,萨布吉特怀上了第一个孩子,没有经验的她恐慌不安,希望丈夫哈达夫陪产。然而生产那天,巴尚却故意找借口“绊住”儿子,让萨布吉特孤零零地在医院产房里,独自生下了大女儿塔兰(Taran)。

萨布吉特产后出院回家的第一天,巴尚就命令道:

“我的女儿们来了,起来泡茶!”

(巴尚·阿特瓦尔)

(巴尚·阿特瓦尔)

然而,每次去锡克教的宗教场所谒师所(Gurdwara)参加集会,巴尚都会大肆宣称,自己对怀孕的儿媳多么慈爱温柔,对产后的她如何呵护有加。这些谎言让所有人觉得,能嫁进这个家庭,萨布吉特真是三生有幸。

从小到大,萨布吉特所受的教育和规训,就是对尊长的决定遵从不悖。如果一名女性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那一定是她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努力,这样的“坏妻子”、“坏母亲”,会让娘家蒙羞,成为锡克社区里的众矢之的。

所以萨布吉特战战兢兢、竭尽全力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她曾经无比努力地经营自己的婚姻,但这段婚姻从来都笼罩在婆婆巴尚的阴影之下。

萨布吉特的丈夫哈达夫,是家中不受宠的小儿子,他既不暴虐也不懒惰,以印度标准看来,甚至称得上一个“好丈夫”。比如,他会偶尔关心妻子的心情、偶尔帮忙带一下孩子,但萨布吉特每次试图做出改变(比如劝说丈夫搬出去独居),脱离婆婆的钳制,哈达夫都会回答:

“不行的,我妈肯定不同意。”

每次对话都到此为止,毫无余地。萨布吉特日后总结说,丈夫是个“没有脊梁”(spineless)的人,在两人的婚姻里,永远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女人”。

不过,和苏吉特的遭遇相比,萨布吉特的境况,甚至称得上“幸福”。如果说小儿子哈达夫,是个懦弱的妈宝男,那么备受巴尚喜爱的长子苏赫达夫,则是母亲的翻版。

表面上,苏赫达夫是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男人,在邻里和教友间有口皆碑。可在紧闭的门扉之后,这个男人暴虐、易怒又阴冷算计。苏赫达夫打着汽车修理的零工,收入不及在公司工作的妻子,却掌握着家中的经济大权。妻子的所有工资,都要转入两人的联合账户,之后由苏赫达夫随心使用。

(苏赫达夫)

(苏赫达夫)

怀第一胎的时候,苏吉特不幸流产,巴尚和苏赫达夫母子,叫嚣着指控苏吉特为“凶手”。后来,苏吉特生下长女帕万(Pavan),巴尚立即将婴儿夺走由自己抚养,教帕万叫自己“妈妈”,洋洋得意地以此羞辱和刺激苏吉特。

苏赫达夫则在邻里间散布流言:苏吉特精神不好、情绪不稳定,我们不放心将婴儿交到她的手上,我妈妈只能亲自抚养……

苏吉特唯一的“盟友”,是她的妯娌萨布吉特,两人在厨房里操劳家务的时候,苏吉特会毫不顾忌的表达自己的怨气和怒火。

最初,这些“离经叛道”的抱怨,让传统温顺的萨布吉特惊惧不已,但很多年后,萨布吉特却意识到,能够听到那些话语,自己应当多么心怀感激:

“我只是去接受和隐忍,可她会去质疑、去思考,去问‘为什么’和‘凭什么’。”

为了脱离婆婆的控制,苏吉特后来买下了柳树巷88号的房子,买房子的钱,大部分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但作为丈夫的苏赫达夫,也“必须”是共同所有人,他还用各种手段,将母亲的名字也加了进去。买下新居不久,巴尚未经允许,就堂而皇之地搬了进去。

不过,巴尚并没有放松对二儿子一家的“关注”,她将柳树巷90号最好的房间,改成了自己的祈祷室。这个以虔诚著称的老妇人,经常会祈祷好几个小时。虽然萨布吉特竭力避免和婆婆碰面,但几乎每一次,她都会“偶遇”祈祷间隙四处窥探和监视的巴尚……

1990年代中期,聪明能干的苏吉特,在伦敦希思罗机场的海关部门找到了一份工作。她开始穿西式服装、化妆打扮,下班后和同事们社交,结交了不少朋友。

(苏吉特的工作照)

(苏吉特的工作照)

当她告诉萨布吉特,自己要在周末和朋友们小聚时,萨布吉特才悲哀地意识到,除了夫家和出嫁后就难得一见的娘家亲人,自己没有任何社会关系:

“听到她的话,我才意识到,从小到大,我从未有过一个朋友……”

苏吉特这些“不守妇道”的行为,让丈夫和婆婆极为恼火。由于是兼职工,苏赫达夫平日里空闲很多,他几乎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跟踪妻子。

只要发现苏吉特和异性同事笑了一下,苏赫达夫就会对妻子拳脚相向,巴尚也会前来“助阵”。即使隔着几层楼板,苏吉特的呜咽声和身体被重击的声音,依旧可以传入另一对夫妻耳中。萨布吉特会掩住双耳,蹲在地上,竭力抑制全身的颤抖,哈达夫则仿佛充耳不闻。

然而,所有这些残酷的“规训”,都没有磨灭苏吉特的独立意志,她在机场附近偷偷租了一间公寓,趁着丈夫和婆婆不在,悄悄搬了出去。

善于跟踪妻子的苏赫达夫,很快发现了苏吉特的新居,他还在监视时发现,苏吉特和一个名叫哈里·格雷沃尔(Harry Grewal)的印度裔男同事过从甚密。

苏赫达夫跑到苏吉特的公寓外面,从大喊大叫到哀求乞怜,极尽“挽回”之能事。在这之前,苏吉特曾经有好几次离家出走,最终都被哄骗回去,但这一次,她态度坚决地提出了离婚,甚至找好了一个离婚律师。

和苏赫达夫分居期间,苏吉特生下了一个儿子。巴尚对此欣喜若狂,因为她终于有了“长子长孙”,虽然苏赫达夫一口咬定,小男孩绝不是自己的骨血,是苏吉特“男朋友”的儿子,但巴尚却似乎并不计较血统问题:

“她竟然胆敢离婚!我家孙子绝不能让她带走!”

敢于逃脱控制和挑战“权威”的苏吉特,让母子两人恼羞成怒。如果苏吉特提出离婚,那么柳树巷88号的房产,至少要分去一半。苏吉特工作体面、收入稳定,孩子的抚养权,也大概率会归母亲所有。更别提苏吉特的离婚,会让一向“尊贵”的阿特瓦尔家丢人现眼。

于是1998年12月初,巴尚在二儿子夫妇居住的柳树巷90号,召开了前面提到的那场家庭会议。

“就这么定了,我们把她处理掉!”

不过,这场会议与其说是商讨,不如说是一个通知:早在很久之前,巴尚和苏赫达夫就开始谋划这场“清理家丑行动”。

1998年春末,苏赫达夫借口要前往新加坡探亲,独自离开了英国。其实,他真正的目的地是印度,他回到旁遮普老家,找到舅舅达善(Darshan),悄悄商定了若干事宜。商议妥当后,苏赫达夫又前往新加坡,和一个名叫曼吉特(Manjit)的寡妇订了婚。

1998年11月,巴尚找到了大儿媳苏吉特,邀请苏吉特陪她回印度,参加两场亲戚的婚礼。

为什么一向厌恶巴尚的苏吉特,会同意单独同婆婆一起度假?由于巴尚在日后的审判中拒不认罪,所以此事至今是个谜。警方估计巴尚抛出的诱饵是:“只要你在亲戚面前给足我们家的面子,之后我就同意你离婚。”

苏吉特的离婚意志固然很坚决,但对抗巴尚和苏赫达夫这对母子,可以预料离婚过程会极为艰难、阻碍重重。更何况离婚过程中,饱受煎熬和奴役十多年的她,还要去揭破无数深重的旧伤。所以巴尚的“提议”,大概会让苏吉特如释重负,本以为需要耗尽全力争夺的自由和独立,一下子变得唾手可得,她欣喜若狂。

11月30日,苏吉特联系了自己的离婚律师,让他暂停起诉。接下来的几天里,巴尚陪着苏吉特置办行装,态度和蔼可亲,并且不断地鼓励她,去印度时,要戴上自己最珍贵的首饰。

1998年12月4日早上,苏吉特从柳树巷88号出发,她充满爱意地亲吻了一儿一女,之后坐进了汽车,苏赫达夫亲自开车,将两人送往机场。

在隔壁房子的二楼,萨布吉特僵立在窗前,自从那场“家庭会议”以来,她一直被婆婆巴尚和丈夫的哥哥苏赫达夫严密监控,不允许她和苏吉特接触。

坐进车子之前,苏吉特仰起脸,兴高采烈地向萨布吉特挥手作别。

这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她因为想拥有自己的人生,被婆婆和丈夫设陷跨国杀害

贾格迪什

苏吉特飞往印度的第二天,萨布吉特趁着送孩子上学的机会,偷偷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颤抖地拨通了英国犯罪制止者组织(Crimestoppers UK)的匿名举报热线。她报出了苏吉特的全名,详细说明了情况,并告诉对方,自己非常担心苏吉特的安危。

她没有收到任何反馈。

与此同时,苏吉特和巴尚抵达了德里的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巴尚的弟弟达善亲自接机,将两人带到旁遮普邦的乡村地区。12月5日和6日,苏吉特先后参加了两场婚礼,婚礼录像带上的她,似乎非常开心。在这期间,留在伦敦的苏赫达夫,经常将自己关在屋里,和母亲打长达数小时的长途电话。

(婚礼录像中的苏吉特)

(婚礼录像中的苏吉特)

婚礼结束后,苏吉特前往一家旅行社,预订了和巴尚两人的回程机票。12月18日,预订的航班准时起飞,若干小时候后,飞机平稳降落在伦敦希思罗机场,但走下飞机的,只有巴尚·阿特瓦尔一个人。

萨布吉特和丈夫等人一起接机,阿特瓦尔一家人谈笑风生,萨布吉特则吓得面色惨白,直觉告诉她,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当天下午,萨布吉特趁着无人注意自己的当口,又偷偷给当地警察局写了一封匿名信,重申了她对苏吉特性命的担忧。这封信也如石沉大海,从未有人回应。

同样担心的,还有苏吉特的家人。虽然按照印度传统,出嫁的女儿被视为夫家的一份子,巴尚和苏赫达夫又极力阻止苏吉特回家探亲,但苏吉特的家人,还是多少了解她的婚姻状况。尤其是苏吉特的弟弟贾格迪什,一听说姐姐没有回家,就预感到大事不妙。

(苏吉特和弟弟贾格迪什)

(苏吉特和弟弟贾格迪什)

12 月19 日,贾格迪什给苏赫达夫打电话,询问姐姐的行踪,电话那端的苏赫达夫云淡风轻地回答:

“急什么,估计就是和哪个男人私奔了,你知道,她总是和男人私奔,她会回来的。”

贾格迪什又致电航空公司和外交部,同样一无所获,他越发觉得事态严重。苏吉特是个尽职尽责的母亲,就算是她想要逃离夫家,也一定会带上两个孩子。

贾格迪什和父亲,从考文垂市赶到伦敦,询问女儿的下落,苏吉特的父亲声泪俱下地质问巴尚:

“我们把女儿托付给了你们家,她人呢!?”

巴尚一翻眼睛:

“那是你女儿自己丢人现眼(和别人私奔了),关我们什么事?”

(巴尚·阿特瓦尔)

(巴尚·阿特瓦尔)

苏赫达夫编织出了一系列谎言,来掩盖妻子的失踪,并且不断变换着说辞。比如,他先是声称苏吉特在印度邂逅了一个男人,和他私奔了;接着又说自己在伦敦机场,遇见了一个名叫“凯特”的女子,自称是苏吉特的朋友,还让他接听了苏吉特的电话……

苏吉特的父兄坚持要报警,苏赫达夫和母亲巴尚则一口回绝,言辞凿凿地声称:“英国警察不会处理国外失踪案件。”

贾格迪什没有罢休,他通过层层人脉,找到了一名印度裔议员陈情,最终在这名议员的推动下,苏格兰场对苏吉特的“失踪”立了案。

(贾格迪什)

(贾格迪什)

苏吉特“失踪”几个月后,苏吉特的父亲收到了两封告密信和两通匿名电话,这些信和电话的来源至今不明,大概率来自印度的知情人或者他们的亲属。这些信和电话中透露,婚礼结束后的某一天,苏吉特被两个男子诱骗进了一辆汽车,他们先是给她一瓶混入安眠药的饮料,之后掐死了她,将尸体扔进了拉维河。

在抛尸之前,他们不忘剥下苏吉特所有挚爱的珠宝首饰,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两个男子中的一人,是巴尚的弟弟达善,而这起谋杀的主谋,是苏吉特的丈夫和婆婆。

最终,警方逮捕了阿特瓦尔一家,将他们带到警局问询。一直被监视和威胁的萨布吉特,鼓起勇气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警探,却一脸不以为然:“夫人,我一点也不相信你说的话。”

原来,在询问阿特瓦尔家其他成员的时候,他们众口一词地向警方表示,萨布吉特情绪不稳定、经常谎话连篇,精神也“不太正常”。

这个警探还建议萨布吉特:“去看个医生行吗?”

另一边的印度警察局,也短暂拘留了巴尚的弟弟达善,但很快就将他释放了。个中原因,一是达善和当地警察部门“关系非常密切”,二是苏赫达夫伪造了一封来自伦敦警察局的信,信中说苏吉特已回到英国,但为了躲避她“暴力”的父亲,所以不愿意现身……

因为证据不足,阿特瓦尔一家被无罪释放,27岁的苏吉特,则继续杳无音讯。恢复了“清白”的苏赫达夫和巴尚,在邻里和教区,不遗余力地散布着流言:苏吉特如何水性杨花,如何恬不知耻,经常出轨、酗酒、吸毒……

苏赫达夫伪造了产权转让文件,将柳树巷88号全部归在自己名下,苏吉特的所有印迹,都被清理一空,仿佛她从未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母子俩还不断用恶意的谎言,荼毒着苏吉特的两个孩子:“你妈是个寡廉鲜耻的婊子,她抛弃你们和别的男人跑了,永远不许提她的名字,只有爸爸和奶奶真心爱你们……”

2000年,苏赫达夫向法院递交了离婚申请,援引“被配偶遗弃”(desertion)这项理由,成功离了婚(当时英国婚姻法比较宽松)。之后他迎娶了新加坡的“未婚妻”曼吉特,和新妻子移居新加坡。

柳树巷88号后来被抵押出售,收益全部转入巴尚的账户,之后又分给巴尚的几个儿女。苏赫达夫还试图领取苏吉特的人寿保险赔偿金,但没有成功。这份人寿保险的购买日期,是1998年12月4日,正是苏吉特飞往印度的那一天。

经过这番抹黑,苏吉特的娘家人,成了教区里的耻辱和众矢之的。但贾格迪什没有动摇和放弃,他决定用自己的余生,来为姐姐讨回公道。

(贾格迪什)

(贾格迪什)

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少数族裔,贾格迪什遭遇的艰难险阻可想而知。苏吉特“离家出走”,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案子,政客们认定,推动这起失踪案重审,不会让自己获得多少媒体曝光。特殊的文化背景,也让案件的侦查阻力重重。

主持重审调查的克莱夫·德里斯科尔(Clive Driscoll)回忆说,自己后来前往印度,对此案重新取证的时候,本该协助他的印度警方,却是一副“这是人家家事,你们管什么闲事”的态度……

然而,贾格迪什执著地向各种部门上书陈情、持续不断地给各大媒体写信。2004年秋天,《新闻之夜》(Newsnight)节目制作了一部关于苏吉特的10分钟短片,这起案子终于渐渐获得了主流媒体的关注。2004年年末,苏格兰场重启了对苏吉特案的调查。

(贾格迪什夫妻和苏吉特的前同事们在唐宁街10号前请愿)

(贾格迪什夫妻和苏吉特的前同事们在唐宁街10号前请愿)

这起案件得以重启,除了贾格迪什的不懈努力外,还因为一个关键证人,勇敢地站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苏吉特的前妯娌萨布吉特。

她因为想拥有自己的人生,被婆婆和丈夫设陷跨国杀害

萨布吉特

时间稍稍回溯到2000年,阿特瓦尔一家被无罪释放后,作为“叛徒”的萨布吉特,一直生活在“活生生的恐怖电影里”。

苏赫达夫频繁地跟踪和威胁她,萨布吉特每次和别人交谈,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回家之后,都会被高大的苏赫达夫逼进墙角追问:

“你今天和XXX说话了,你和他/她说了什么?”

之后他会阴狠地冷笑:

“你知道我有什么能耐,你要是胆敢再乱说话,嘿嘿……”

(苏赫达夫)

(苏赫达夫)

萨布吉特被禁止参加苏赫达夫和曼吉特的婚礼,之后更是被严格监控。她几乎没有机会回娘家,妹妹们偶尔来看望她,婆婆巴尚也会在姐妹俩聊天的客厅外,不停地窥视和逡巡。

一次,萨布吉特去谒师所参加集会,她看见贾格迪什走了进来,虽然周围都是人们的窃窃私语,但贾格迪什目不斜视,仿佛充耳不闻。

礼拜结束后,他在停车场里找到了萨布吉特,萨布吉特吓得面色苍白,嗫嚅着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和你说话!”

贾格迪什的声音异常温和:

“没关系,我理解。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经受着和苏吉特一样的恐惧和痛苦,那个人就是你。我不要求你做什么,但如果时机成熟,如果你有足够的勇气,等到那时,请你说出自己的故事。

2004年,萨布吉特因胃溃疡引发消化道大出血,她被送往医院,命在旦夕。萨布吉特患上的这类无菌型的溃疡,最主要的病因,就是精神压力过大。医生告诉她,如果再发病一次,她必死无疑。

由于病情严重,阿特瓦尔家不得不通知萨布吉特的娘家人。见到父亲的萨布吉特,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说了出来。

赛瓦·巴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他才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怕他们会杀了我……”

赛瓦·巴斯于是劝女儿报警。

“没用的!我之前试过好几次,但警察根本不相信我!不理睬我!而且如果他们知道,一定会杀了我!”

赛瓦·巴斯没有再逼迫女儿,但萨布吉特出院后,他将她接回了自己的家,支持她和丈夫分了居。

萨布吉特的丈夫哈达夫,很快跑来求复合,萨布吉特当时已经怀了第四个孩子,即将临盆,哈达夫认定妻子会回心转意。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哈达夫带走了其他三个孩子,禁止他们和萨布吉特见面。

巴尚则给亲家赛瓦·巴斯,打来了无数个“义正辞严”的斥责电话:“告诉你家傻女儿赶快回家!我们阿特瓦尔家的好名声都被丢尽了!这全都怪萨布吉特!”

不久之后,萨布吉特在父母家中,生下了小儿子卡拉明德(Karaminder),身体恢复后的一天,她在父亲家的客厅里,发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白人男子。

这个人走上前,对她温和地一笑:

“夫人您好!我的名字叫克莱夫。”

克莱夫·德里斯科尔是苏格兰场的高级刑侦督察(DCI),因坚持追查少年史蒂文·劳伦斯被种族谋杀一案而闻名。此时的克莱夫,正准备重新调查苏吉特一案。赛瓦·巴斯偷偷报了警后,将克莱夫邀请到了自己家来。

(克莱夫·德里斯科尔)

(克莱夫·德里斯科尔)

克莱夫回忆说,萨布吉特的头几乎低垂到了胸口,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并且对警方有着深深的敌意。但正直又耐心亲和的克莱夫,渐渐赢得了萨布吉特的信任,终于,她吐露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包括自己曾经几次报警,都无人理睬和相信这件事。

克莱夫对她说:“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并且,我希望你能作为关键证人,出庭作证。”

萨布吉特颤抖着频频摇头:“不!我不敢!他们会杀了我!”

“那么,为了苏吉特,为了像你们一样的女孩子。”

萨布吉特沉默了,贾格迪什温和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如果时机成熟了,请你说出自己的故事……”

萨布吉特决定相信,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好吧,”萨布吉特抬起头,第一次和克莱夫对视:“我作证。”

(萨布吉特)

(萨布吉特)

克莱夫离开的时候,赛瓦·巴斯用口音浓重、磕磕绊绊的英语说道:“案子随你怎么调查,但要保证一件事:确保我女儿的安全。”

克莱夫郑重地和他握了握手:

“我保证。”

萨布吉特日后想来,父亲报警的最大原因,并不完全是朴素的正义感,还有对自己安危的担忧。赛瓦·巴斯认定,如果阿特瓦尔家不被抓起来,他们肯定会把女儿折磨至死。

(赛瓦·巴斯)

(赛瓦·巴斯)

但无论如何,父亲的做法都令萨布吉特意外和感动,她明白传统、保守又温顺的父亲,为此背弃了多少“原则”。

因为萨布吉特的出庭作证,巴斯一家成了锡克教社区中的“叛徒”,他们被孤立、被排挤,甚至审判结束几年后,还经常收到谩骂、恐吓和死亡威胁。

但萨布吉特的家人,从未有过一点怨言。

在警方着手重启调查的时候,苏赫达夫也从新加坡回到了英国。他和曼吉特的婚姻并不如意,因为身在异乡,没有母亲巴尚的帮持,苏赫达夫有点孤掌难鸣,曼吉特则亲戚众多,而且个个脾气暴躁又体格彪悍。倍感挫败的苏赫达夫,在拿了一笔丰厚的分手费后,和曼吉特离了婚。

回国之后,苏赫达夫开始和一个小他20岁的年轻女孩约会,虽然苏吉特的案子日益受到关注,但他仍然相当放松,自信不会被警方抓住把柄。

警方的调查,则低调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警探们发现了苏赫达夫伪造的产权转移文件和假冒伦敦警局写给印度警方的信笺。他们还在巴尚一个女儿家的阁楼里,发现了一只纸箱,箱子里装着苏吉特的护照和日记。

日记中写道:

“每次我试图和丈夫沟通,他就会对我全盘否定,然后援引他妈妈的话打压我。他们告诉我,我是个糟糕透顶的母亲和妻子,我一文不值……”

“我从前太年轻了,总是担忧会让我父母在教区里丢脸……”

被困在这样婚姻的第十个年头,苏吉特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过错。

2005年11月,警方先后逮捕了巴尚和苏赫达夫,两人被控谋杀。

(被捕时的巴尚)

(被捕时的巴尚)

母亲和兄长被捕后,萨布吉特分居中的丈夫哈达夫,开始疯狂地给萨布吉特打电话,命令她立即告诉警方,自己的证词都是假话:

“你会因为伪证罪入狱两三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萨布吉特气急而笑:“你都没有想过,孩子们由谁抚养是吗?”

“我妈啊,她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当萨布吉特拒绝这个“完美提议”时,哈达夫甚至感到由衷的震惊。

不过哈达夫并不甘心,不久他又“慷慨”地表示,同意萨布吉特每周来见见儿女,其实他的真正目的,是利用几个孩子“带话”:

“爸爸说,都是妈妈坏心眼,才拆散了我们家。只要妈妈改过,爸爸愿意既往不咎……”

得知此事后,克莱夫·德里斯科尔立即以“试图干扰关键证人”的罪名,逮捕了哈达夫,几个孩子的抚养权,也暂时归萨布吉特所有。

2007年春天,苏吉特案在中央刑事法院开庭。从未在公众场合讲话的萨布吉特,感到异常恐惧,她要站在证人席上,被诘问、被质疑。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巴尚和苏赫达夫,萨布吉特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害怕的两个人,已经坐到了被告席上,多少年来,自己一直遭受着持续不断的诋毁和中伤。

所以那几个律师,又有什么可怕的?

萨布吉特的作证时间长达三天半,她是英国荣誉谋杀审判中,第一个在公开法庭上指证自己家人的证人。

(唐宁街10号前的萨布吉特)

(唐宁街10号前的萨布吉特)

三个月后,巴尚和苏赫达夫双双被判无期徒刑。

她因为想拥有自己的人生,被婆婆和丈夫设陷跨国杀害

真实和谎言

巴尚和苏赫达夫后来分别提出了上诉,虽然上诉被驳回,但最低服刑期都有所缩减。2022年8月,巴尚因为“健康状况不佳和患有痴呆症”被提前释放,从始至终,她都拒不认罪。

苏赫达夫至今仍在监狱服刑。

哈达夫没有被起诉,经过了5年艰苦的斗争,萨布吉特终于正式离婚,并获得了4个孩子的全部抚养权。萨布吉特的不幸婚姻,让她的父亲赛瓦·巴斯开始反思,萨布吉特的弟弟和妹妹,都没有再被迫履行包办婚姻。

巴尚和苏赫达夫被捕后,苏吉特的一双儿女被送往社会服务机构照顾。但巴尚命令尚未被捕的几个女儿,严禁两个孩子接触有关案情的信息,还要求两个孩子频繁前来探监,探监时,巴尚母子不断地告诉他们:

“你婶婶(萨布吉特)是个撒谎精,她作证都是为了钱,奶奶和爸爸都是被冤枉的……”

审判结束后的一天,萨布吉特(庭审期间她不能和利益相关者接触)见到了苏吉特的女儿帕万,这个年已18岁的少女,对她充满敌意:

“我不想和你说话,奶奶说了,你是个撒谎精、你为了钱,拆散了我们这个家!”

萨布吉特没有生气,只是向帕万提议:

“我家离这里不远,去看看怎么样?”

当时的萨布吉特,已经搬离了父母家,带着孩子们找到了新住处。帕万环视着寒酸、简陋,却打理得温馨整洁的小公寓,沉默了良久:

“好吧,看来你不是为了钱。”

那个由谎言堆砌的密不透风的铁墙,终于开始有了崩塌的一角。

萨布吉特认真地告诉帕万:

“永远不要接受别人灌输给你的想法,去了解事实。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去找克莱夫高级督察,让他给你看所有第一手证据——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你聪明、有头脑,你有权做出自己的判断。”

那天晚上,帕万给监狱里的巴尚写了一张字条:

“我再也不会去见你们了。”

2008 年1月,伦敦法院发布了一项没收令,追回了柳树巷88号的房产收益,将其中一部分授予苏吉特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后来将姓氏改为母姓迪隆,由外公外婆抚养成人,帕万如今已经结婚,她和自己选择的丈夫,过着自由、幸福的生活

巴尚母子入狱后,贾格迪什继续四处奔走,希望能够起诉谋杀案的直接责任人,巴尚的弟弟和另一个帮凶。印度警方则以“证据不足”为由,始终没有立案,杀害苏吉特的凶手,至今仍然逍遥法外,她的尸体,至今沉在拉维河底。

2022年7月,贾格迪什与世长辞,年仅50岁。他的整个成年岁月,几乎都用来为姐姐讨回公道,他的女儿拉杰比尔(Rajbir)说,父亲为此耗尽了全部的身体和灵魂。

(贾格迪什)

(贾格迪什)

但悲痛之余,拉杰比尔同样以父亲为傲,因为他不仅为姑姑讨回了公道,更让深陷同样困境中的女性们,终于为世人所见:

“姑姑是个充满活力的人,却被关进了小小的盒子里,被剥夺了自己的声音。而此时此刻,在紧闭的门扉之后,仍然发生着同样的事,仍然有人用各种巧妙的方法,操纵女性进入那个看似精美的盒子——”

拉杰比尔下定决心,不让姑姑的死被时间遗忘:

(拉杰比尔)

(拉杰比尔)

“如果姑姑能够说话,我想她一定会告诉其他女性:不要让任何人,将你放进那个盒子,你要保持开放、要拥有自由,要用自己的声音,言说真相。”

借传统与荣誉之名的谋杀,本质上是对女性的物化和对其主体性的绞杀。精美的盒子,也不仅仅存在于婚姻之中,可能是任何一种无形的藩篱与规训——不幸的是,这样的悲剧,仍然在世界各地,不断地上演。

萨布吉特后来成立了“真正的荣誉”(True Honour)组织,2013年,她出版了自传《耻辱》,如今是知名的国际演说家和活动家。在《耻辱》的致敬词中,萨布吉特周全地感谢了每一个帮助自己的人,但书的扉页上,只有一个名字:

“献给苏吉特”。

萨布吉特和克莱夫·德里斯科尔一直保持着深厚的友谊,也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者,年过40的她,生平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朋友。

(萨布吉特、克莱夫及友人)

(萨布吉特、克莱夫及友人)

2023年,萨布吉特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篇短文,缅怀离世25年的苏吉特。我想援引其中的几句,作为今天这起案子的结束语:

(萨布吉特/Facebook)

(萨布吉特/Facebook)

“希望不会再有什么人,在缄默中忍受痛苦,

希望受害者和幸存者,都能收获力量和勇气,

希望女人和女孩的话语,都能被人深信不疑,

那条摆脱困境与苦难的未来通途,

就在你我掌握之中。”

本文作者:安非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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