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都知道,全面抗战时期,日军曾在1939到1942年间罕见地三次折戟于长沙城下,战损超过11万人,这才使日本放弃了征服华夏的决心。
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就在日军发动第一次长沙会战的一年前,同样是这片土地,这座千年古城已经在一夜之间化为焦土,而点燃这场大火的并非日军炮火,而是国民党军自己放的一把大火。
因为一个字毁了一座国宝古城,连同一位国民党元老为此遭到撤职查办,3位国民党高官更是为此掉了脑袋,这样的错误古来罕见。
那么,这场浩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1938年秋,抗战烽火席卷华中。10月25日武汉沦陷,50万军民如潮水般沿粤汉铁路南撤。长沙这座原本30万人口的省城,人口骤增至50余万。伤兵挤满医院,战略物资堆积如山,连湘江水面都被逃难船只遮蔽。作为重庆最后屏障,长沙一旦失守,日军即可溯江而上直捣西南大后方。
国民政府内部笼罩着失败主义阴云。汪精卫鼓吹“曲线救国”,德国大使暗中劝降,连蒋介石的案头都堆满求和方案。
军事会议上,冯玉祥拍案疾呼:“绝不可存苟安之念!”但武汉会战的教训历历在目:因未彻底焚毁物资,日军缴获的粮弹足以装备两个师团。蒋介石痛定思痛,在日记中写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11月7日,侍从室第一处主任贺耀祖呈上密电:“九江失守前未行焦土,资敌甚巨。”蒋介石朱笔一挥,给湖南省主席张治中下达密令:“长沙如失陷,务将全城焚毁,望事前妥密准备,勿误!”这道命令彻底改变了千年古城的命运。
11月12日,长沙城弥漫着末日气息。街头到处刷着“焦土抗战”标语,保安队强征车辆运载汽油,伤兵医院飘散着血腥与腐臭。午后,一则流言引爆全城:“日军运输船三小时可达长沙!”百姓拖家带口涌向湘江渡口,踩踏中哭喊震天。
更致命的是,警察局长文重孚竟擅自下令撤离消防队,以致于当夜大火燃起时,全城消防栓早已干涸。
与此同时,天心阁警备司令部内,参谋长许权握着最新战报浑身冰凉。前线电报原文“日军抵新墙河”,新墙河距长沙120公里,但译电员却漏译将“墙”字变成“新河”,新河距市中心仅3公里,一字之差,让军官们误判日军已兵临城下。
警备司令酆悌抓起电话请示张治中,线路却始终占线,这位省主席正按计划宴请各界名流,表演着最后的平静。
按照原定的计划,焚城行动在混乱中启动。根据张治中批准的《破坏长沙纲要细则》,本应有四重保险:省府命令、警备司令部手令、特定警报信号、天心阁火柱。但负责执行的警备二团团长徐昆,却提前将100多个三人纵火小组散布全城。
更荒唐的是,为“节省时间”,士兵们早在孙中山诞辰纪念日游行时,就向民房泼洒了汽油,此刻千年古城,已成巨型火把。
13日凌晨2点,南门外伤兵医院突然腾起火光。值班参谋许权电询前线总司令关麟征,得知并无战事后判定是意外失火。他急令警察局灭火,却不知消防车早已灌满汽油而非清水。火借风势,直扑天心阁,这本是计划中的举火信号点。
“放火信号!”警备二团某班长嘶喊着将火把掷向浇透汽油的民房。二十四支纵火队如瘟疫般蔓延,士兵们狂喊着“日军来了!”把火种投向街巷。有百姓从睡梦中惊醒开门查看,迎面便是浸透汽油的棉团。
酆悌冲进火场怒吼:“谁让你们放火?”士兵却推开长官:“你管不着!我们奉徐团长命令!”此时全城电话中断,张治中在寓所望见火光冲天,才知大祸临头。他急令副官:“速查纵火者,就地枪决!”
但烈焰已吞噬街道,燃烧的房梁如流星坠落,湘江水面映得血红。逃难人群在火墙中化作焦炭,防空洞内传出烤肉的焦糊味,整整五天五夜,烈火将三千年楚汉名城烧成废墟,仅余湘雅医院等几栋洋楼孤耸焦土。
大火未熄,蒋介石已暴跳如雷。11月16日他亲临长沙,只见“黑暗凄惨。与辞修、文白等相见,黯然不知所言”。更讽刺的是,日军此时正在新墙河以北休整,根本无意进攻,这场“焦土抗战”竟烧了座空城!
事情发生后,陈诚主张严惩张治中:“此事系有计划之举动,不能认为无过!”但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不能使文白政治生命断送。”
为平民愤,蒋介石设下军法会审,审判长钱大钧最初拟判:酆悌15年、徐昆12年、文重孚5年。然而当张治中赶来为酆悌求情时,蒋介石却用红笔批示:“酆悌疏忽怠惰,殃及民众,着即枪决。”
11月20日黎明,三位黄埔系军官被押赴侯家塘刑场。酆悌仰天长叹:“手无兵卒,仅负名义之责!”徐昆高喊冤枉:“我等皆奉上峰命令!”
文重孚苦笑无言,这位警察局长确未接到任何放火指令。枪响过后,张治中获“革职留任”,而真正的决策者毫发无伤。审判官钱大钧逃离长沙前在日记中写道:“此事令余出面会审,实非所愿。”
大火后的统计令人窒息:全城5.6万栋建筑焚毁90%,190家粮栈仅存12家,40家湘绣作坊全灭,楚怡工业学校等31所院校成废墟。直接死亡人数统计悬殊,官方称3000余人,而目击者郭沫若在《洪波曲》中描述湘江浮尸蔽江,实际或超3万。
最痛心的是文化灭绝:春秋楚墓、汉代简牍、唐代铜官窑、宋代岳麓书院碑刻、明代王府...三千年文明积淀尽付一炬。长沙与斯大林格勒、广岛并列二战损毁最重城市,却少有人知这是自毁所致。
张治中在善后报告中辩称:“是意外突变!”但周总理脱险后向中央汇报:“士兵持汽油棉花,先叫门喊避,遂即点火。”蒋介石最终在内部训示中承认:“这不属于个人错误,而是整个团体的失败。”
军法审判枪决酆悌等人时,蒋介石在日记里写:“皆为黄埔学生,痛苦无已。”可他未写的是:千年长沙的毁灭岂是三人之过?
当1942年薛岳指挥第三次长沙会战大捷,满城欢庆的军民踩着焦土载歌载舞,却无人知晓,四年前那场焚城惨剧中,消防车里灌满的是汽油而非清水,点燃引信者穿着本国军装,而最致命的火种,早在抗战前就已埋下:一个丧失民心的政权,终究会在自焚的火焰中化为历史的尘埃。
长沙灰烬里深埋的定王台汉砖,今仍沉默于五一广场地下。它们见证过汉唐气象,也铭记着1938年冬夜那荒诞而惨烈的人祸。当导游向游客指点“文夕大火纪念雕塑”时,总需解释这文雅名称背后的血腥,那是文明被体制之恶焚噬时,发出的最后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