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的战略幻灭:强硬派的战略失算让国家威慑力在战火中被消解

伊朗的败局已定

无论最终走向如何,伊朗政权无疑已输掉了与以色列长达数十年的冲突。它面临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要么放弃其基础政治理念,通过外交和经济接触寻求与地区其他国家融合;要么加倍坚持其现有的强硬信念,进一步自我封闭,走向孤立。阿里·哈梅内伊和伊斯兰革命卫队已经失败;他们所建立的地区现状,已然彻底终结。

作者:Afshon Ostovar

编辑:阿K

2025年6月12日,以色列对伊朗发动了一系列猛烈空袭,其打击之沉重,堪称前所未有。此次行动不仅摧毁了伊朗的核设施和导弹基地,炸毁了天然气储存设施,更具决定性意义的是,它精确打击并击毙了数十名伊朗政权高层官员。 尽管伊朗最高领袖阿里·哈梅内伊在此次袭击中幸免于难,但其最为重要的副手,包括武装部队总参谋长穆罕默德·巴盖里和伊斯兰革命卫队总司令侯赛因·萨拉米,均已在空袭中身亡,这无疑是对伊朗核心权力的一次重创。

几年前,巴盖里、萨拉米以及其他多名高级官员的突然、几乎同时遇害,在许多观察家看来是不可想象的。在过去三十年里,掌控伊朗政权的强硬派通过精心布局,建立起了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威慑体系。他们大规模囤积弹道导弹,并持续发展和推进核浓缩计划。尤为重要的是,他们还构建了一个庞大且高效的外国代理人网络,这个网络能够定期对以色列和美国部队构成实质性骚扰与威胁。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伊朗的强硬派此次无疑“玩过了头”。在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袭击以色列之后,德黑兰政权领导人选择了一条最大程度的侵略行动路线。他们并未让哈马斯和以色列自行“决斗”,而是选择释放其代理人全面袭击以色列目标,此举迫使以色列将进攻范围扩大至加沙以外的地区。以色列的军事行动成功重创了伊朗最强大的代理武装组织真主党,并彻底摧毁了伊朗在叙利亚的军事据点——这间接促成了阿萨德政权的最终崩溃。作为回应,伊朗对以色列发动了史上最大规模的弹道导弹袭击,试图挽回颓势。然而,在美军及其他盟友的鼎力支持下,以色列成功击退了此次袭击,仅遭受轻微损失,随后便发动了凌厉的反击。

至此,伊朗长期以来赖以生存的威慑战略根基已然土崩瓦解。其统治政权的脆弱性和暴露程度,达到了自20世纪80年代两伊战争以来的最高点。而对于以色列,这个多年来一直梦想着对伊朗实施打击的国家而言,终于迎来了一个它认为“不能错过的历史性机会”。

革命的狂妄与代理人网络的崩塌

自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以来,德黑兰的历代领导人便倾注心血,精心培养并维系着一个庞大的代理人网络。这个网络涵盖了加沙的哈马斯、黎巴嫩的真主党、也门的胡塞武装以及伊拉克的什叶派民兵组织,同时,伊朗还与叙利亚的阿萨德政权建立了紧密的战略联盟。这些错综复杂的地区联盟,再加上德黑兰不断壮大的弹道导弹计划,共同赋予了伊朗直接或远程威胁对手的能力,从而成为了强硬派维持其核心权力的关键来源。 伊朗的领导层并非对外部压力免疫:例如,在2015年,伊朗曾与美国进行核谈判,以期缓解国际制裁带来的巨大经济痛苦。但即便这些谈判,也在无形中促进了伊朗作为地区强国的崛起。随后达成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为德黑兰带来了广泛的制裁缓解,并且未对国防领域设置任何限制,仅对铀浓缩活动设定了临时限制。尽管在2018年,美国退出了JCPOA并重新实施了严厉制裁,但伊朗随后采取的一系列核挑衅行为,反而成为了其吸收外部压力的“引雷针”,同时也为其政权的其他恶行提供了“保护伞”。

回溯到2023年10月,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正处于其地区影响力的鼎盛时期。其势力范围横跨从伊拉克到地中海的广阔地区,对周边国家施加着强大的影响力。它已成功迫使邻近的阿拉伯对手,特别是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一定程度上屈服于其战略意志。 而伊朗所扶持的代理势力,凭借其日益精进的火箭、导弹和无人机技术,持续对以色列保持着高压态势。

10月7日哈马斯袭击事件的最初影响,似乎只会进一步增强伊朗的地区实力。毕竟,伊朗的主要地区对手以色列,突然陷入了一场极其耗费资源的冲突泥潭。因此,伊朗积极鼓励其代理势力加入对以色列的战斗,试图在德黑兰的统一领导下,形成一个团结的地区性反以阵线。真主党持续向以色列北部发射火箭弹,迫使当地居民不得不撤离靠近黎巴嫩边境的城镇。在也门,胡塞武装将袭击范围扩大至红海商业航线,对全球贸易造成了严重冲击,迫使美国集中大量海军力量和资源,以应对其在海上的侵略行为。到2024年年中,伊朗及其代理势力已然对美国主导的地区秩序构成了严峻挑战。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短短数月内,伊朗精心构建的地区战略框架几乎土崩瓦解。以色列的军事行动彻底摧毁了加沙地带的哈马斯,并对黎巴嫩真主党造成了毁灭性打击——这两个组织曾是伊朗对以色列实施数十年压力战略的关键支点。紧接着,叙利亚的巴沙尔·阿萨德政权于12月意外倒台,这无疑是对伊朗的又一记重创。

叙利亚对伊朗的整体威慑架构至关重要,这不仅因为它为对抗以色列提供了另一条战线,更在于叙利亚领土(与黎巴嫩和以色列北部接壤)是伊朗向真主党和西岸巴勒斯坦武装分子输送武器的主要通道,其战略价值不言而喻。

面对这些接踵而至的挫折,伊朗本可以选择重新集结力量,审时度势。然而,它却反其道而行之,选择在2024年4月和10月直接对以色列发动袭击,进一步升级了与以色列的冲突。通过此举,伊朗革命卫队原本希望能够展示其军事实力,并重新确立其在地区内的威慑地位。然而,事与愿违,革命卫队反而暴露了自身导弹能力的局限性。 尽管4月和10月的袭击是以色列有史以来遭遇的最大规模弹道导弹袭击,但以色列先进的防空系统,辅以美国及其地区盟友的防空力量,成功拦截了伊朗绝大多数的无人机和导弹。少数击中以色列领土的导弹要么未能命中目标,要么造成的损失微不足道。

这些袭击不仅暴露了伊朗的深层弱点,更促使以色列直接对伊朗本土实施报复性打击。利用其强大的空中优势,以色列在10月摧毁了伊朗的关键防空电池和军事设施,彻底打破了此前阻止德黑兰对手对伊朗领土使用武力的最后一道屏障。至此,伊朗长期以来引以为傲的威慑力彻底崩溃。

变革之风:政权的危局与选择

尽管伊朗政权在2025年初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但其核心领导层和军事指挥官远未承认失败。2025年3月,已故的萨拉米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强硬否认伊朗已失去竞争优势,并以伊斯兰共和国的生存本身作为其宏大战略有效的终极证明。毕竟,他强调,该政权所对抗的并非弱小之国,而是那些拥有最先进武器、装备和军队的强大对手。“我国能够抵御傲慢强权实属奇迹,”萨拉米彼时宣称。 在5月的另一次演讲中,他也采取了类似的基调,称:“一个不被奴役的民族,一个高举抵抗旗帜并以全部热情践行最高领袖教诲的民族,这样的民族绝不会被击败。”

如今,萨拉米已然去世,伊朗要宣称自己在与以色列的冲突中取得胜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困难。短短几天内,以色列对德黑兰的军事和核计划造成了重大破坏。尽管破坏的真实规模仅为伊朗领导人所知,但该国短期内很难从这一低谷中迅速恢复元气。或许最重要的是,伊朗几乎丧失了抵御敌方空中威胁的能力。

曾被誉为世界一流的防空系统,如今已在全国各地被摧毁或瘫痪。导弹库存大幅减少,许多移动发射装置被摧毁,用于制造导弹和处理核燃料的设施大多化为焦土。此外,伊朗的核浓缩计划也遭受重创。尽管该国可能仍保有高浓缩铀库存和部分地下离心机组,但短期内,核浓缩已不再具备威慑价值。更令人担忧的是,国防机构的智囊团也遭受重创。包括伊斯兰革命卫队航空航天部队指挥官、导弹战略架构师阿米尔·阿里·哈吉扎德在内的多名资深指挥官和军事官员被暗杀,这将在政权内部留下巨大真空,并抹去数十年积累的宝贵经验。

政权或许可以迅速更换这些指挥官,但无法迅速复制的是他们前任从最高领袖哈梅内伊那里赢得的信任,以及他们在政权大战略中所掌握的深远影响力。

面对如此惨重而深刻的挫败,伊朗政权或许可以选择认输,止损,并寻求与以色列和美国达成妥协。这条道路至少要求政权彻底放弃铀浓缩计划。这可能还意味着德黑兰必须放弃其导弹计划,停止对地区代理人的支持,并最终放弃其摧毁以色列的长期目标。尽管伊朗人民可能更倾向于这一结果,但对于政权本身而言,这无异于彻底投降,将被视为预示伊朗神权统治体系最终崩溃的解决方案。

然而,为了避免彻底投降,哈梅内伊也可能选择继续战斗。这可能包括寻求核突破。假设伊朗仍保有高浓缩铀库存并掌握相关技术,该政权仍可能试图制造核装置,寄希望于成为核国家以恢复部分失去的威慑力。该政权还可能继续发动战争,旨在耗尽以色列的战斗意志,或试图以此增强其在伊朗民众中的支持率。政权甚至可能寄希望于以色列扩大打击范围,或试图将美国卷入冲突,认为若更多伊朗平民在冲突中丧生,伊朗社会将对该国唯一的守护者——即政权本身——产生更多的同情和凝聚力。 这种“团结在旗帜下”的效果,目前可能是政权让伊朗人民站在自己一边的最后希望。

然而,增加侵略性无疑是一场极具风险的政治赌博,它极有可能导致政权陷入更深的孤立和最终的破产。战争持续时间越长,国家所面临的破坏就越严重,这将不可避免地削弱政权的运作能力。如果没有“团结在旗帜下”的效果,或者这种效果最终消退,伊斯兰共和国的公民最终可能转向反对政权。如果政府为了维护其权力而孤注一掷地获取核武器,伊朗可能会变得与朝鲜非常相似——这显然是没有任何伊朗人希望看到的未来。

无论最终走向如何,伊朗政权无疑已输掉了与以色列长达数十年的冲突。它面临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要么放弃其基础政治理念,通过外交和经济接触寻求与地区其他国家融合;要么加倍坚持其现有的强硬信念,进一步自我封闭,走向孤立。阿里·哈梅内伊和伊斯兰革命卫队已经失败;他们所建立的地区现状,已然彻底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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