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主要接种的是辉瑞和莫德纳的疫苗。其背后关键技术都是mRNA。这两种疫苗有效率高达94%以上,mRNA 疫苗因此也被认为是美国新冠疫情终结者。
这得归功那个66岁的老太太,匈牙利裔美国女科学家卡利蔻。没有她,就没有mRNA新冠疫苗。
为这一天,她等了40多年。
莫德纳, BioNTech,股价暴涨,投资人赚得盘满钵满,狂赚上亿,而卡利蔻的分红只有300万美元。
对于这巨大的利益差距,卡利蔻毫不在意,一笑置之。"还好。我只是喜欢我的工作,相信它的所有可能。我一直祈祷自己能足够长寿。这样就能看到自己所做的工作得到认可。"
她的年薪,至今没超过6万美元。苦熬40年,她的研究一直被认为是没有希望,死路一条。没有科研经费,被解雇,被驱赶,被降职,被像虫豸一样遭到嘲笑和羞辱,是她40年的家常便饭。这点落差,真不算什么。
来自屠夫家庭
“我是在一个没有自来水、没有电视、没有冰箱的房子里长大的。这是我生命中的前十年。我甚至不知道还有其他的生活方式。我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1955年10月17日,卡利蔻出生在匈牙利南部一个名叫萨拉什的小镇。他们只有1个房间。标准的穷苦人家。爸爸是这个只有一万人口小镇上的屠夫。
帮亲爹杀猪打下手,就是她的日常。不过,这个快乐的女孩,生性好奇,喜欢观察动物内脏,研究屠刀下生物的构造。生物学的兴趣自此产生,从此立志成为一名科学家,尽管她从未见过科学家。
如预期一样,1973年卡利蔻顺利考入匈牙利塞格德大学。高兴没几天。“一进大学,我就发现自己的学习相当落后。首先是语文,尤其是英语。而化学也如此。很多同学都已经学过了,但我没有。我拼命追赶……花了整整一个暑假在英语书上。”
苦心人天不负。1982年,卡利蔻获得生物学博士学位,而后在匈牙利科学院下属生物研究中心做博士后研究。
研究新技术被开
期间,卡利蔻参与一项临床试验,对一些艾滋病、血液病等患者进行双链RNA治疗,查阅大量mRNA的资料。偶然间接触到的概念,一下子就迷住了她。
早在1961年,科学界发现,在DNA和蛋白质之间有个“中间人”——mRNA负责传递信息。理论上说,只要控制mRNA,就能命令细胞只生产特定蛋白质,就可以制造自己的“药物”,从而打造出一种全新的疗法。
一时间,mRNA成为研究热点。不过,要将理论转化为现实应用,要难得多。几年下来,卡利蔻没能突破,还因痴迷mRNA,没有别的成果,被单位开除。这是她30岁的生日礼物。
80年代的匈牙利算是前苏联阵营里开放度最大的,稍有点学术能力的都想法跑路去了美国,卡利蔻倒是一心一意要在祖国搞事业。再求职的卡利蔻,原想找个离家近的,但最终只有远在美国费城的天普大学为她提供一个博士后职位。
泰迪熊里藏了一千美元
为凑盘缠,卡利蔻破釜沉舟,卖掉自家汽车,将在黑市上换的900英镑(约合今天1200美元)缝进女儿苏珊的泰迪玩具熊里。
1985年的一天,和丈夫、拉着两岁多的女儿,举家前往美国。她来到了美国的东海岸,在那里谁也不认识,还有些语言不通。
去天普大学开始博士后研究。没想到,继续处处碰壁。千辛万苦,大洋彼岸的美国梦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好。
卡利蔻还是一心扑在mRNA研究上。但项目不被看好,没有经费,团队解散,倒霉事儿挨个尝个遍。这样的日子持续4年,一次与导师激烈争吵后,她陷入绝境。
好在隔壁的宾夕法尼亚大学递来一根救命稻草。
加入宾大医学院,她还是不死心,就是要开展“基于mRNA基因疗法的相关研究”。
被逐出实验室
接下来近10年,是卡利蔻职业生涯的无尽深渊:告求一个又一个资深科学家收留,从一个实验室换到另一个实验室。
一切都是为了 "工作台 "而活。“只要有钱。”为梦想卡利蔻到处申请经费:政府拨款,企业支持,甚至是同事“援助”。
“每天晚上都在申请基金、申请基金、申请基金,结果每次都被打回、打回、打回。” “回复就是不、不、不。”
申请了八年,没得到一分!
还有比这更让人心寒的。
到宾大第六年的1995年,因为拿不到经费,没有项目,没有成果,宾大领导要卡利蔻选择:继续mRNA研究,就得离开教师岗位。
为了继续自己的路,她接受降级。“换个人,这种时候都会想辞职,或者换个研究方向。这太可怕了。” “花了那么多时间做的研究,却没有结果。我觉得,也许自己不够出色、聪明。”
卡里特的教职被降至最低级别,被轰出实验室,薪资比一般实验员还少。几十年的职业生涯基本归零。
生存?梦想?卡利蔻备受煎熬。
祸不单行。还是那一周,卡利蔻被诊断出癌症,丈夫也因签证出了问题滞留匈牙利,无法回到身边照顾她。
病床上的卡利蔻初心不改。
复印机前的一次偶遇,得到了第一笔经费
没经费,卡利蔻连最新的学术杂志都看不到,只能自己复印。这才有了学校施乐复印机旁的奇遇。她遇到了 “贵人”、免疫学家魏斯曼。
说来有意思,当时,两人还为抢复印机发生一点争执。不打不相识。"我是一个RNA科学家,我可以用mRNA制造任何东西。"卡利蔻说。而在复印机事件之前,卡利蔻"至少"向30个人推销自己。
"每次我在开会的时候,有人坐在我旁边,我就会说:”你在研究什么?哦,这对RNA很有好处,我可以为你制作RNA!”
"人们就会板着脸说,'哦,这是个疯女人,忘了这个疯女人吧'"。
魏斯曼博士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决定资助她!
两人成为合作伙伴。
1997年,卡利蔻熬出了头。拿到第一笔经费,10万美元。
有了这笔钱,项目渐有起色。8年后的2005年,两人联名发表论文,称找到mRNA的“致命弱点”。这是一项革命性的研究成果。
大干一场还是黄了
技术瓶颈终于解决了,大有可为的时候到了。然而,迎接他们的,还是冷遇。
卡利蔻和魏斯曼的mRNA技术项目,被各大研究基金弃置一旁,没人看好。
投稿各大科研期刊也杳无音讯。只有《免疫学》勉强刊发,但没什么人在乎。
卡利蔻和魏斯曼还是要大干一场。
2006年,他们申请了第一个mRNA相关专利,还成立了家生物技术公司,尝试以mRNA为基础开发药物。公司获得的美国政府小企业资助100万美元快用完了,还是没有一家制药公司和风险资本家有兴趣,他们没拉到一分钱。公司只好关门,第一次商业尝试黄了。
不过,最终有两家生物技术公司注意到了这项成果:美国的莫德纳公司和德国的BioNTech公司。
论文发表后八年来,卡利蔻一直在为拿回教职而努力。“他们(宾大领导)开了个会,结论是我没有担任终身教职的资格”。
命该如此?!此时,BioNTech伸出了橄榄枝。犹豫再三,卡利蔻接受了邀请。BioNTech聘请卡利蔻担任高级副总裁。此后8年,BioNTech公司发表mRNA论文150篇。
钟情mRNA近40年,一直是同事眼中笑话的卡利蔻说,“他们最后一次嘲笑我,是7年前,他们得知我要加入BioNTech,一个找不到官网的野鸡公司。宾大混不下去,只能去这种破地方混。”
天大的机遇是新冠带来的
就在mRNA流感疫苗正进行临床试验,寨卡病毒疫苗还在开发时,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全世界大流行。
在中国科学家公布了新冠病毒基因序列之后, BioNTech用时几小时就设计出了mRNA疫苗;而莫德纳是两天内设计出了它的疫苗。
神速!
这是因为使用mRNA技术的公司不需要病毒本身来制造疫苗,只需要一台计算机来告诉科学家,哪些化学物质应该按照什么顺序组合在一起就可以了。
在全球170多个疫苗项目研发比拼中,两家公司研发优势充分显现。mRNA新冠疫苗研发步入快车道。
2020年11月8日,辉瑞-BioNTech疫苗研究结果出炉。
很快,莫德纳公司的疫苗结果也出来了。
BioNTech 疫苗三期临床试验结果公布时,卡利蔻没有狂喜。坐了 40 年冷板凳的她,第一反应是:“可算得救了!我拼命地吸气,我太紧张了,我真怕我死了……”
荣誉纷至沓来。很多学者、英国《卫报》、美国医学网站形容卡利蔻的成就称:“或可摘得诺贝尔奖。”甚至有人说,如果今年她没能拿诺贝尔奖,那么诺奖可以关门了。
但真正让卡利蔻开心的,是 mRNA 疫苗能够帮助数以亿计的人。
“帮助数以亿计的人(指 mRNA 疫苗),是我从未想象过的。成为这次成功故事中的一部分,真的让我非常非常开心。”
几十年来,科学家们一直梦想着“私人定制”mRNA技术的无限可能,而对于这位出生于匈牙利的科学家来说,这一突破不仅仅是疫苗的成功,更证明了她对mRNA治疗潜力的长期信念,mRNA技术有望在将来,为癌症、心脏病和其他传染病,提供新的治疗方法。这项技术可以为新一代的医疗和治疗方法打开大门。
传染病学家称:“这就是21世纪的科学。”
卡利蔻已经有了新的目标。
回忆35年前离开匈牙利的决定,卡利蔻感到庆幸。“如果还呆在那,现在一定是一个不停抱怨的平庸科学家。”
她说,当年的匈牙利是个靠关系才能上位的地方,科研管理者除了当官啥都不在行。虽说在美国也遭了很多苦,但即使最困顿之际,还是维持中产水平,可以继续蛰伏等待机会。
卡利蔻强调自己的成功“特别依赖失败”,因为自己所研究的是未知领域,有无数障碍。同事甚至告诉她,研究mRNA就是“自杀”,因为mRNA根本不适合药品生产。科研界普遍对mRNA的看法也是“稳定性差”、“容易引起炎症反应”等等,不适合研究推广。
现在很多人眼馋她的“好运气”,是疫情给了她天大的机会。他们忘了卡利蔻40年的苦情岁月,哪怕是在最艰难最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过mRNA。如果没有这种坚持,还会有这种“机遇”吗?
16岁时,卡利蔻的老师让她读一本书《生命的压力》。"这本书告诉你,要专注于你能做的事。不要管那些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情,都不要担心,那样的话,你的生活就会充满压力,"她说。"你无法控制别人。我从不关心那个工资比我多四倍的同事,他确实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我也管不了!“
“目标明确、充满斗志是我们家的传统。被打倒时,我知道如何振作起来。”她说。
编辑
卡利蔻更引以为豪的,是她那个2岁时跟着她一路磕磕绊绊来到美国的女儿苏珊。女儿赢得了北京和伦敦的两枚奥运金牌。女儿"总是说我们的职业道德在驱使她。"
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有了新发现之后,对许多科学家来说,就会有发财的计划。对卡利蔻来说,不是这样,她甚至都没打算拿300万美元分红的钱,用来买房,改善生活条件。她喜欢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喜欢自己生活的地方和所做的事情。“每天都很忙。什么都不会改变。"
现在她和丈夫仍然住在费城郊外一栋简陋的房子里。工作狂卡利蔻还是照样每天早上5点起床。40年如1日。
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你不是去工作——你是去找乐子的。"晚上或者周末她要冲回办公室时,老公经常这样说。他算过,卡利蔻每天无休止的工作意味着她每小时的收入约为1美元。
丈夫和女儿习惯了这个工作狂。他们明白 "这不是一份人人都能做的工作"。
卡利蔻的开创性研究始于1978年。这项工作是艰苦的。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她当了25年的教员,花了16年时间试图找到答案。她被无数次拒绝了,她还被降职,同事怀疑她,她也怀疑过自己,考虑过放弃。她就是确信,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她一直在坚持。
这个浮躁而又喧嚣的尘世中,总有人不随波逐流,不向恶俗妥协,执意自己热爱的事业,坚持不懈,无怨无悔,无视危险困苦。而这样的人,卡利蔻是最典型的写照,她当得起我们的敬意。
第一批研究结果出来时,卡利蔻和丈夫说,"哦,它起作用了。我也一直这么认为。"
为了庆祝这成功的时刻,她吃了整整一盒Goobers花生巧克力。就她一个人。
差不多1个月后,卡利蔻和魏斯曼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接种疫苗。
当医护人员得知眼前的老头老太,就是疫苗的创立者,现场满是惊讶欢呼,掌声雷动。
卡利蔻有些不知所措。
那时,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