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任早羽
编辑 | 何子维
动荡，是2025年4月的月度主题。
掀起全球贸易波涛的始作俑者，是美国总统特朗普。这位曾被视为“黑天鹅”的总统再度上任，仍然高举MAGA(让美国继续伟大)的旗帜，并决意向全球市场投入一枚炸弹。
美东时间4月2日，特朗普签署“对等关税”行政令，宣布对美国所有进口产品征收至少10%的基础关税，对60多个贸易逆差较大的经济体加征了额外关税，于4月9日生效，而中国被加征了34%的关税。
尽管这一天，被特朗普宣布为“解放日”，但政策宣布的第二天，美股应声暴跌，标普500跌幅达4.85%，纳斯达克指数跌幅达5.99%。
关税战，重新打响，但事情不仅没有结束，反而向更癫狂的方向发展。
4月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签署关于所谓“对等关税”的行政令，宣布美国对贸易伙伴加征10％的“最低基准关税”，并对某些贸易伙伴征收更高关税。/图源：新华社记者 胡友松 摄
4月7日，美国要求中国撤回34%的反制关税，翌日，美国宣布对中国出口美国商品加征关税到84%，到美东时间4月9日，特朗普宣布对中国加税至125%。
美国以一种近似于赌博的加税态势，把全球秩序推到了崩坏的悬崖边上。
两周过去，一切仍在向不确定的未来发展。
4月17日，特朗普又在白宫向记者提到，美国将与中国，在未来三到四周内，达成贸易协议，也提到“在某些时候，不想让关税再提高了，因为到了一定程度，人们就不会购买商品了……甚至可能不想达到现有水平。我可能想降低关税”。
在急速变化的关税里，唯一确定的是，全球贸易的参与者承压在所难免。中国亦不例外。根据2024年中国海关总署所发布的全年货物进出口统计数据，2024年中国对美国市场的出口总额达到5246.56亿美元。从总额数据来看，美国市场的重要性仅次于东盟市场。
贸易格局仍在发生变化，但无法否认的是，在这场新的关税博弈中，首先感知到国际贸易水温的，必然是我们外贸大省、外贸大市。
究竟谁最受冲击？谁最有韧性？事实上，面对美方的多变易变、极限施压，我们的外贸大省、大市并没有心存侥幸，而是做好了应对冲击的各种准备。
对美出口依存度最高：浙江
我们先看外贸大省的出口总额以及美国市场所占份额。
在过去的2024年中，广东省总出口额，不出意料地稳居全国第一，持续发挥外贸大省引领作用，达到8280亿美元。其中，对美出口金额则达到1334亿美元，美国市场的份额达到16%。
而总出口额排名第二的浙江省与排名第三的江苏省，其美国市场所占份额也同为16%。
上海也不遑多让，其美国市场占总外贸市场的份额，略低于前三位，为15%。对美出口额排名第五的，则是山东省。计算下来，美国市场的份额约占到山东外贸总额的13%。
在2024年中，广东省总出口额稳居全国第一，达到8280亿美元。总出口额排名第二、三的为浙江省与江苏省/图源：V叔看世界
如果按照对美出口额的绝对值来看，2024年全国对美出口金额总值达到5247亿美元，而广东、浙江、江苏、上海、山东这前五名省市就要占去3811亿美元，占比达到72.6%。
但外贸总额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如果以各省对美出口额与当年度GDP进行计算，会发现，在对美出口依存度这个指标上，排名发生了变化。
浙江省以7.0%的比重成为第一；广东省随其后，达到6.7%；上海市第三，达到5.1%；江苏省第四，为4.3%；山东省反而被福建省以4.0%的比重“超越”，为2.7%。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论及对美贸易出口额的数值，福建省2024年的出口数额其实已经达到326亿美元，恰好排名第六。
对美出口依存度，是指对美国出口的商品和服务总额占GDP总量的比重。依存度越高，与美国市场的联系、依赖程度也越紧密。因此，从数据来看，浙江对美出口依存度全国最高，经受最大挑战。而无论是按照对美贸易出口金额指标来看，还是按照对美出口依存度来看，整体而言，都是东部沿海地区与美国的贸易往来更多。
当把目光缩小到城市范围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同样的“计算题”再做一遍。
在2024年对美出口额的排行榜上，深圳（4223亿元）、苏州（3400亿元）、上海（2773亿元）、宁波（1628亿元）、东莞（1450亿元）位列前五。
但对美出口依存度上，排行榜又有更新，金华和厦门从后方反超，分别以1284亿元和1235亿元的对美出口额，对美出口依存度分别达到20%和14%。
而上述所提五个城市的对美出口依存度，又变化为：苏州（12.7%）、东莞（11.8%）、深圳（11.5%）、宁波（9.0%）和上海（5.1%）。
从数据不难看出，相比起对美出口规模更大的五个城市，金华和厦门似乎反而需要被倾注更多的关注。
因为“计算题”并不是到此为止，找到受起伏不定关税影响更多的城市，不仅仅要关注出口额度，还需要关注相应的品类。而金华和厦门的“反超”，恰有一部分源于此。
积极的是，为直面关税战，我们的外贸大省、大市没有停止发展的脚步。
比如，4月9日，江苏省政府就召开了常务会议，强调对冲击较大的行业和企业的帮扶政策。
比如，4月8日至9日，4月10日，4月12日，4月14日，浙江省委书记、浙江省省长通过座谈、调研和工作会议等形式，一周之内4次就稳外贸相关问题进行部署。
更引人瞩目的是，处于关税战特殊节点下，4月15日，备受关注的第137届广交会拉开帷幕。本届广交会分三期举行，第一期参展企业累计意向成交额就突破10亿美元，欧亚非洲市场订单纷至沓来。
2025年4月19日，广东省广州市，第137届广交会。中外客商行走在展馆内，人流如织/图源：广交会微新闻
据广交会承办方中国对外贸易中心消息，截至4月19日，已有来自全球216个国家和地区的148585名境外采购商线下参会，较去年同期增长20.2%。
广交会号称“中国第一展”，素有“外贸晴雨表”之称。那些在广交会上忙碌的人们用行动告诉我们：集中精力办好自己的事，就是中国定力；主动想办法、主动作为，就是中国韧性。
“专长”各异，冲击有别
这些外贸大省市虽然均拥有庞大的对美出口规模，对美国市场的依存度也不低，但其“专长”各异。这也意味着，即使同为外贸大省市，其受影响的强度也有可能因专精行业的不同而不同。
要知道，4月11日，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发布了新的税则，显示免除了包括消费电子产品及半导体制造设备在内的惩罚性关税。
一份长长的清单被列出来，两日后，这份清单又被特朗普“推翻”。
在社交媒体平台TruthSocial上，特朗普表示，“没有宣布关税‘例外’，它们只是被转移到不同的关税类别中……我们仍将关注半导体和整个电子产品供应链”。而针对清单中的中国输美商品，特朗普还强调，它们仍会被征收20%的“芬太尼关税”。
换句话说，在美国态度一时一变的状况下，要理解哪些省市会迎来更多冲击的前提是，了解哪些行业将会受到更多关税战的冲击。
从2024年的数据来看，全年内全国对美出口金额占比最多的是机械电子类，其出口额达到2119.98亿美元，占比达到40.4%；纺织鞋服类产品和家具/玩具/运动杂项制品的出口额，分别位列二三名，占比分别为12.4%和12.0%。
2024年全年内全国对美出口金额占比最多的品类是机械电子类，其出口额达到2119.98亿美元/图源：V叔看世界
从对美市场的依赖程度来看，反而机械电子产业对美国市场的依赖度更低，轻工业产业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相对高。
恰恰，从美国的关税清单来看，机械电子产品和包括纺织、家具和玩具等产品在内的轻工业产品，都是关税政策的重点关注对象，并且，美国即将取消800美元以下小包裹免税的T86清关流程。
几者相结合，也就是说，外贸省市中，在海外纺织服装类和家具/玩具/运动杂项制品类等轻工业行当，“下了更多功夫”者，将受到更多冲击，而机械电子类“紧随其后”。
也正是因此，外贸大省浙江的金华，近日受到多方关注。其辖下的义乌市，被称为“世界超市”，2024年对美出口的产品品类主要集中在轻工业商品和机电商品上，而这年，义乌对美出口金额达到835.1亿元。一个市，就要占去金华约65%的对美出口份额。
在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家商铺负责人展示一款热销海外的AI智能穿戴设备/图源：新华社记者 黄宗治 摄
不过，值得指出，除了义乌小商品，浙江也有DeepSeek、宇树科技等为代表的“杭州六小龙”。
如果加入商品品类划分的考虑，会发现对美依存度前五的省市，其基本情况类似，但细分情况略有不同——其重点对美出口的商品品类都有电子机械类产品，各自在轻工业的细分领域里有所侧重。
比如，根据海关总署的数据，很容易发现广东省和江苏省的对美出口商品中，出口总额排名第一的品类都是“电机、电气设备及其零件；录音机及放声机、电视图像、声音的录制和重放设备及其零件、附件”，出口总额均超过2000亿元，分别占去省内对美出口额26.6%和35.4%。
而分去江苏省剩余份额的，是服装类产品，此情况与上海市类似；相应地，广东省则是“特殊交易品及未分类商品”；浙江省出口美国商品中，电子产品类、机械类与家具类产品的出口额排名前三，份额上相差无几，均占去省内对美出口额约10%左右的份额；福建省除了家具品类之外，还出口鞋类产品。
也就是说，如果美国“专攻”电子产品类产品，那么外贸大省们似乎无一例外会遭受冲击。但从整体而言，浙江省似乎应该是首要需要关注的省份——其“均匀押注”了机械电子产品和轻工业产品。
而广东省的优势在于，越来越多押注了亚非拉新兴市场。从数据来看，广东省对美出口总额占出口总额的比重正在下降，而其2024年对东盟进出口额增长10.1%，对中东市场进出口规模增加8.8%。与此同时，浙江省、江苏省过去对美国市场的深耕，恐怕将带来更多忧虑。
如果从产业角度来看，我们还需要关注一些较为特殊的省市。它们或许在对美出口规模上比不上三甲浙江省、广东省和江苏省，但因其主要出口的商品品类，也会相应受到冲击。
譬如山西省，其外贸规模虽不及其他省份，但其对美出口金额就要占据总出口额约28%，美国市场份额远超其他省份。在山西对美出口的商品中，机电产品就要占去约53.8%的出口份额。
河南省、四川省的情况与山西省类似。
河南省拥有富士康这一庞大的苹果手机生产基地。四川省拥有全球最大的OLED生产基地，也是全球重要的平板电脑生产基地。
四川一家科技有限公司的光纤生产车间内，工作人员正在检测光纤产品/图源：视觉中国
深度参与了全球化的它们，作为全球供应链中的重要一环，也将受到影响。
坏消息常有，与其悲天悯人地想，不如付诸实践去做。
中国是超大规模经济体，近年来，通过积极构建多元化市场，我们的贸易对美市场依赖已在下降——对美出口占全部出口的份额从2018年的19.2%降至2024年的14.7%。如今，面对美国的关税霸凌冲击，对美出口下降不会对整体经济造成颠覆性影响。
关税风暴，必将倒逼我们的外贸企业，朝科技含量更高的方向发展；也必将倒逼我们的省市，不断增强基础科研的优势，不断完善供应链和产业链，不断加强良好的金融服务环境。
上下同欲者胜，风雨同舟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