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新一届联邦议院(议会下院)选举投票于当地时间2月23日18时结束。出口民调显示,基督教民主联盟和基督教社会联盟组成的联盟党得票率领先其他政党。
德国电视一台发布的出口民调结果显示,联盟党得票率为29%,右翼民粹政党德国选择党得票率为19.5%,总理朔尔茨所在的社会民主党(社民党)得票率为16%。
当地时间2月23日傍晚,德国基民盟主席、联盟党总理候选人默茨在柏林的竞选庆祝活动上宣布:“我们赢得了2025年德国联邦议院选举!”他呼吁尽快组成新政府,称“世界不会等待德国,我们必须迅速具备执政能力”。
默茨将成为德国下任总理,美国《外交政策》日前发表了一篇题为《德国的新总理:默茨的衰落与崛起》的文章解析默茨。
文章摘编如下:
本月全国大选前最激烈的情感冲突与2000年10月的冲突类似,二者都是由同一个人引发的,这表明德国在过去25年里发生的变化是多么大,同时又是多么小。
当时和现在一样,德国正在努力应对大规模移民的激增。当时和现在一样,默茨挑衅性的干预引发了一场关于寻求庇护者命运和移民融合的激烈辩论。默茨长期担任中右翼基督教民主联盟的高层,预计将成为德国下一任总理。当时就和现在一样,默茨面临着来自活动人士、中左翼政府,甚至他自己政党成员的猛烈批评,他要求移民社区必须符合德国民族的“主流文化”(Leitkultur)。
如果说上个月的全国骚动特别激烈,那是因为默茨比战后德国的任何主流政治家都走得更远,他宣布他准备“全力以赴”,同极右翼的德国选择党(Alternative fr Deutschland)共同投票,支持对移民采取严厉措施。
在2002年被默克尔赶出基民盟领导层后,默茨长期处于政治空档之中,许多评论员都认为他东山再起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冲动的倾向使得他游走在这样的言论雷区。然而,他们没有认识到,作为一个浸透了德国中右翼文化的政治动物,默茨本能地知道如何获得基民盟内部保守派的支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保守派对默克尔更为温和的议程感到沮丧。要了解默茨是如何实现如此惊人的复出,有必要回顾一下塑造他的世界。
默茨于1955年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他在西德北莱茵-威斯特伐利亚州半农村的索尔兰地区长大。默茨的父亲是一名法官,1945年后是当地基民盟的高层,他的祖父在基民盟的前身中间党(Center Party)中步步高升,成为家乡的市长,1933年纳粹掌权后,他转而加入了纳粹党。作为索尔兰地区保守天主教精英的一员,默茨拥有在上世纪80年代迅速跻身北莱茵-威斯特伐利亚基民盟所需要的人脉。
除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文化保守主义,他的经济世界观在他利润丰厚的法律职业生涯的早期就形成了。上世纪80年代,作为德国化学工业协会(Chemical Industry Association)的律师,默茨与企业高管建立了有益的关系,当时英国首相撒切尔以市场为导向的改革赢得了德国商界精英的钦佩。默茨努力与基民盟在欧洲和北美的政治伙伴建立联系,这也加强了他对通过北约以及巩固欧盟,来与美国建立牢固伙伴关系的信念。
这种围绕基民盟政党机器的网络,确保了当时的总理科尔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对德国政治的主导地位,同时也为默茨带来首个重大政治突破,成为布鲁塞尔欧洲议会(European Parliament)的成员。默茨在1994年又成为德国议会联邦议院(Bundestag)的议员。他在联邦议院中夸夸其谈,宣扬教条主义的新自由主义,这招致了基民盟内部派系及其巴伐利亚基督教社会联盟盟友的敌意,后者植根于基督教工人运动和教会福利组织,为强大福利国家的社会保护提供了深刻的承诺。虽然默茨对减税和限制国家开支的大力倡导招致了这些更为中间派的领导人物长久的厌恶,甚至仇恨,但他找到了一个盟友,那就是默克尔,后者以“高效的环境部长”而闻名。
虽然默克尔作为东德新教局外人在统一后迅速崛起,引起了基民盟内部保守派的不满,但她对默茨提出的市场改革的支持,将他们在党内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基民盟和基社盟在1998年的选举中失败,次年爆出的党内资金丑闻结束了科尔的党魁生涯。此后,默茨帮助默克尔成为科尔的继任者,作为交换,他被提升为基民盟议会党团主席。面对绿色社会民主党联合政府改革劳动力市场和简化获得德国公民身份的努力,默茨在联邦议院流露出的好斗语气与默克尔作为该党总领袖的更温和的风格相得益彰。
到21世纪初,默茨已经成为基民盟和基社盟内部保守派系的旗手。然而,这种日益突出的地位是以与默克尔的关系日益紧张为代价的,默克尔努力与布吕姆和其他温和派合作,这让她更不愿意完全接受激进的自由市场主义。默克尔和默茨在政策上的分歧越来越大,最终导致了二人对该党控制权的公开冲突。在2002年基民盟和基社盟第二次选举失败后,默茨被罢黜。除了文化保守主义和对自由市场的忠诚之外,被驱逐出政坛前线引发的对默克尔强烈的个人怨恨,对于理解默茨如何应对20年后作为总理候选人所面临的挑战至关重要。
尽管作为一名公司律师职业收入丰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默茨开始吸引基民盟中许多人的支持,他们相信,默克尔在2010年代初对欧元区危机的处理,以及2015年让数十万难民进入德国的意愿,违背了保守派的原则。在基民盟内部的不耐烦情绪积聚到足以迫使默克尔宣布她将在2021年选举后退出政坛之后,默克尔精心挑选的继任者未能阻止选择党崛起,基民盟和基社盟在选举中败给朔尔茨领导的社民党,为默茨提供了最终成为该党领导人的机会。在德国经济模式的脆弱性变得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时刻,默茨对默克尔时代的中间路线的否定吸引了党内成员的支持,他们认为,转向文化保守主义将阻止右翼选民转而支持选择党。
然而,默茨作为一名公司律师积累的巨额财富,加上他在政府工作的经验不足,成为他在其他政党的对手利用的明显弱点。自从社会民主党-绿党-自由民主党执政联盟在2024年11月因经济政策分歧而垮台以来,基民盟和基社盟在民意调查中一直徘徊在30%左右,但充满敌意的评论员继续把默茨描绘成一个过去时代的反动遗迹。
左翼人士认为,基民盟在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统治时期是德国未能适应不断变化的世界的时期,但是在左翼人士看来已经过时的东西,右翼选民却十分欢迎。尽管在20世纪90年代,不断恶化的社会断层加剧了西部地区的政治两极分化和经济不满,但最近的社会变革,如同性恋婚姻合法化、消除性别歧视的努力、移民社区更容易获得公民身份,还没有颠覆现有的等级制度。对于当时收入稳定的西德人来说,科尔时代是德国统一、火车准点运行、即使是工薪阶层家庭也能买得起住房的积极时期。
稳定的中产阶级在经济和社会领域的迅速扩张,也为基民盟赢得了东德人的支持,这些人能够利用统一后重塑自我的机会。尽管关于东德国家解体的历史研究仍然集中在那些因共产主义崩溃而失去雇主和地位的社区,但也有许多其他东德人认为自己是适应技术现代化和文化解放的竞赛中的赢家。冷战秩序崩溃留下的伤疤仍令许多现在支持选择党的人耿耿于怀。但是,在两德统一后的头几年蓬勃发展起来的中产阶级成员,更有可能以积极的眼光看待默茨对科尔时代的美化。
默茨和他在基民盟中最亲密的盟友深深地沉浸在这些保守氛围中,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对默茨决定同选择党一起投票支持严厉的反移民措施所引发的内在敌意感到如此惊讶。默茨以一名被推迟驱逐出境的寻求庇护者杀害一名儿童(他本人就是移民)为理由,为自己向极右派的靠拢辩护,这与保守派中普遍存在的一种观点相呼应,即阻止选民支持选择党的唯一方法是放弃默克尔所谓的天真的中间路线。被社会背景和意识形态世界观与他基本相同的家人、朋友和同事包围,默茨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的这一举动会引发广泛的愤怒,这种愤怒促使左翼党(Die Linke)议员海蒂·赖辛内克(Heidi Reichinnek)宣布抗议者必须对基民盟采取行动。默克尔也进行了极不寻常的干预,提醒默茨,他之前曾承诺永远不会与极右翼合作。
在如此狭隘的文化基础上,冲动地建立一个“全力以赴”的政治战略可能是一个冒险的行动路线,这在议会投票中变得很明显,默茨在基民盟议员的投票中失利,这些议员与中间派和社会福利派系有联系,与默克尔关系密切。虽然默茨试图唤起所谓的更简单的过去的价值观,可能为基民盟和基社盟赢得了足够的支持,从而能够掌权,但他有时笨拙地表示他会让时光倒流,这也激起了他的极右翼敌人的蔑视,加剧了他自己党内的派系分歧,并引发了他潜在的未来联盟伙伴中左翼的不信任。如果基民盟和基社盟在大选后成为联邦议院第一大党,默茨能否克服这种自我造成的困境,将取决于他能在多大程度上超越保守的文化世界(保守的文化世界曾塑造了他走向顶峰的漫长道路),成为一位愿意承认不断变化的德国的复杂多样性的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