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具无主遗骸,寄宿孩子被医学试验,揭秘加拿大原住民的血与泪

凤凰网原创|原住民与加拿大,是谁不认同谁?

文/凤凰网《风向》特约作者 陶短房

核心提示:

1. 第一民族即印第安人、曾被蔑称为爱斯基摩人(吃生肉的人)的因纽特人以及梅蒂人是加拿大三大原住民。1876年加拿大刚一建国,歧视性的《印第安人法》就接踵落地,旨在同化印第安文明并让印第安人和他们的孩子分离。

2. 寄宿学校由法国首创、英国强力推行,直到1996年加拿大才关闭最后一所。一百多年的时间里,7-15岁的印第安孩子几乎只能上寄宿学校,超5万原住民儿童被虐待致死,5.5万混血儿被白人强制寄养,电击、饥饿试验、强迫绝育等“医学试验”屡见不鲜。

3. 今年加拿大国庆日(7.1)上,很多加拿大人哀悼因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逝去的人,庆典活动多被取消,反思、和解成为主基调。人们,尤其是原住民,不断质疑自己的加拿大身份认同。

4. 如今,吸毒酗酒、住房残破、妇女失踪以及居高不下的自杀率和被谋杀率仍然困扰加拿大保留地原住民。然而加政客的帮助许诺却口惠而实不至,每年900件土地诉讼案解决的不到20件。加政府更是试图把祸水引向罗马天主教会,避而不谈自己直接管理寄宿学校的既往。

从“橙色加拿大日”说起

7月1日对于北美的加拿大同样是个极为重要的节日:1867年的这一天,安大略省、魁北克省、新斯科舍省和新不伦瑞克省组成加拿大联邦,从而奠定了这个如今拥有世界第二大面积、10省3地区国家的框架。从此这一天被定为“加拿大日”(Canada Day),即加拿大的国庆节,成为加拿大最重要的公共假日。

每逢这一天,加拿大政治中心——首都渥太华国会山庄,会举行隆重的纪念庆典,总理会亲自主持纪念仪式,并发表充满爱国情调的演讲,现场将飘荡着象征加拿大国旗的枫叶和红白二色,伴随着新入籍者的宣誓和庄严的国歌旋律,白天的花车游行和音乐会,夜晚的焰火表演,将天空和大地映照得分外璀璨。

在加拿大各地,大大小小的城乡中心,也会举行内容如出一辙、规模大小不一的庆典:红与白、国歌、焰火、花车游行和爱国主旋律,每个加拿大人都会选择这一天展示加拿大社会的团结,和自己作为加拿大公民的骄傲。

但2021年的“加拿大日”却到处弥漫着异样的色彩和情绪。

▎当地居民哀悼未能从寄宿学校回家的原住民孩子。图源:BBC

在首都渥太华西部,原住民部落Pikwàkanagàn First Nation阿尔冈昆人Algonquins放弃庆祝“加拿大日”,他们在保留地附近的金湖岸边点燃数百只蜡烛照亮湖面,“以帮助那些从未能从寄宿学校回家的原住民孩子找到回家的路”。部落发言人梅内斯 (Lisa Meness)指出,这是部落传统的治愈和反思仪式,“找到一种公开哀悼的方式很重要,我们也借此反思自己作为原住民的身份”。

来自安大略省列治文山市的布莱克斯托克Bill Blackstock原本计划在渥太华国会山庄插上967面橙色旗帜,以纪念加拿大各地不断增加的原住民寄宿学校身份不明的遗骸,但他被现场保安以“安全隐患”为由阻止,要求改插在少校山公园。

著名原住民诗人、阿尔冈昆长老杜蒙 (Albert Dumont) 表示,他不反对人们在 7 月 1 日燃放烟花和挥舞旗帜,只要他们也花时间了解原住民的待遇,“节日美丽和丑陋的一面都应得到如实的反映”,他还在当天创作和朗诵了一首悼念寄宿学校受害儿童的诗歌。同日还举办了穿着橙色衣服沿渥太华河绕行国会山 庄的“放弃加拿大日”#CancelCanadaDay纪念游行。

“放 弃加拿大日”纪念游行。 图源:DH News

同一天在加拿大数十个地方取消了计划中的庆祝活动。

在新斯科舍省的亨德湾市,数百人集中到市中心韦弗利公园,身穿橙色服装,高呼变革口号,这取代了国庆日传统的红白服装和烟花,一位参与者表示,更多人应该明白,现在不是表现狭隘民族主义的时候,而是反思历史的时候。

在魁北克省最大城市蒙特利尔,尽管部分社区仍举行了“加拿大日”庆祝活动,但另一些社区取消了花车游行和焰火表演,蒙特利尔市长普兰特 (Valerie Plante)表示,历史不容抹煞,加拿大人需要时间去反思,一些参加当天“橙色示威”的人表示,“任何在这一天庆祝加拿大日的人,都是在庆祝压迫”。该省省会魁北克市国民议会在当日降半旗表示对原住民的声援。

6 月 26 日守夜时,在发现原住民遗骸的田野上拥抱。图源:法新社

阿尔伯特省会埃德蒙顿市长艾夫森(Don Iveson)称,尽管该市许多节日活动照常举行,但“这个节日将注定是阴沉而深思的”,“确实是时候反思过去和为未来走向而认真思考了”。

该市Walterdale Bridge、High Level Bridge、市政厅和 Muttart Conservatory等主要地标将在7月1-4日打开橙色泛光灯作为纪念。

新不伦瑞克省第二大城市圣约翰当天低温多雨,但数百人仍然集中到殖民大厦门前,参加了#CancelCanadaDay纪念集会,以表达对因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和加拿大持续种族灭绝压迫而牺牲者的哀悼。

6月12日,在布兰登印地安人寄宿学校遗址上的祭品。图源 :路透社

原本许多集会者计划在现场点燃加拿大国旗,但因天气潮湿改为撕毁,许多与会者表示,政府、总理、政客、警察、教堂、学校和机构令人失望。“既然他们不会倾听和平和友好的对话,那么就只好用压力教会他们倾听”。

一位与会者表示,除非所有人都享有正义,否则就不会有真正的正义存在。2010年冬奥会主办地、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滑雪胜地惠斯勒取消了传统的焰火表演和其它大型庆祝活动,当然除了寄宿学校事件考量,近日的高温和防疫需要也是考虑因素之一。

土著人权利组织Idle No More撰文指出,不断被发现的无标记坟墓提醒我们,加拿大仍然是一个以消灭和种族灭绝包括儿童在内土著民族为基础的国家。 阿尔伯特省最大城市卡尔加里取消了部分传统庆典活动,包括Tsuut'ina Nation 的Grey Eagle 赌场传统的“加拿大日”音乐会。市长能施(Naheed Nenshi)表示“当天会把更多时间用于和解活动而非庆典”。

2017 年由 Idle No More 主办的抗议活动。 图源:DH News

在传统的“加拿大日”声明中,加拿大总理特鲁多( Justin Trudeau)也改变了语气,称“作为加拿大人必须对自己的历史诚实”,“现在的7月1日还不是庆祝的日子”。

总之,2021年的“加拿大日”,反思、悼念和抗议代替了庆祝,橙色取代了红白二色。许多人、尤其加拿大原住民及其同情者,非但抵制了“加拿大日”的庆祝活动,甚至平生第一次开始质疑“加拿大是否值得我们去作为身份认同”。

在首都渥太华7月1日,从加蒂诺原住民服务大楼至国会山庄的#CancelCanadaDay 游行中,“橙色T恤运动”(Orange Shirt Day)创始人、女性原住民“韦伯斯塔德” (Webstad)揭示了“为什么用橙色作为原住民抗争的标志色”:她在年仅6岁时被强迫离开家人,送进寄宿学校,祖母专门带她去商店挑选了一件闪亮的橙色衬衣,但当她兴奋地抵达学校时,包括橙色衬衣在内,全身衣服都被校方粗暴剥光,“这是终身难以磨灭的屈辱”。

原住民社区成员在发现无标记的坟墓后聚集在 Marieval 守夜。图源:BBC

针对 “身为加拿大国民不应质疑国家认同”的异议,“橙色人”反驳指出,并非原住民抛弃了“加拿大认同”,而是“加拿大认同”从建国之初,就抛弃了加拿大土地原本的主人——原住民。

什么是加拿大原住民?

加拿大原住民分为三个大群体。

原住民和盟友于 7 月 1 日聚集在温哥华美术馆,参加取消加拿大日的集会。图源:vancouver

印第安人,一般认为他们是在后冰河时期沿着结冰的白令海峡“冰桥”移居美洲大陆,并定居繁衍在广阔的南北美洲温带、热带地区的蒙古人种。在加拿大的印第安部落既有土生土长的,也有北美独立战争后因与英国人结盟,而被迫从今 天美国境内迁徙而来的。对于这个群体,加拿大官方给了一个统一的“尊称”——“第一民族”(First Nation)。

加拿大第一民族。 图源:culture trip

因纽特人,他们是在约公元前10000年左右的冰河期抵达美洲,并定居在寒冷北极圈内的蒙古人种,是平均身高最矮的蒙古人种。历史上其曾被蔑称为“爱斯基摩人”(Eskimos,吃生肉的人),在其一再要求下才被普遍称为“因纽特人”(Inuit,即因纽特语“人”)。

梅蒂人(Métis)是早期移居加拿大的法国人和原住民部落通婚、并按照后者部落形式组织、生活的群体。

最新(2016年加拿大统计局公布数据,2021年人口普查数据尚未公布)数据显示,加拿大原住民总数为1673785人,仅占全国总人口4.9%,其中“第一民族”977230人,因纽特人64025人,梅蒂人587545人,其中一半原住民人口在25岁以下,14岁以下加拿大人口中,原住民占比为7.7%。

直到17世纪初,才有成批的欧洲白人远渡重洋,来到加拿大冰雪覆盖的土地。不久,加拿大形成英法争霸的局面。

1760年,英国战胜法国,独霸加拿大,开始逐步蚕食原住民的领地。英国人把天花等疾病带到北美,缺乏抵抗力的原住民因此遭到惨重伤亡。通过巧取豪夺,他们更攫取了大片原属原住民的土地,并残杀了许多原住民。

据文献记载,由于殖民活动、种族冲突和疾病流行,加拿大西部98%的印第安人口消亡,许多部落不复存在。

然而历史是复杂的。

2021 年 6 月 6 日,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多伦多的一所寄宿学校发现 215 名儿童的遗体后,一名妇女在集会上拥抱她的女儿。来 源:路透社

在加拿大独立前,英法殖民者对原住民不仅有歧视、欺诈、杀戮和盘剥,也有拉拢和绥靖。

法国人觊觎原住民丰富的皮毛和西洋参等资源,希望通过贸易大捞一笔。英国人此时已和北美洲东部十四个殖民地(即后来组成最初美利坚合众国的弗吉尼亚、马萨诸塞等13个殖民地,和一度独立建国、后加入美国成为第14个州的佛蒙特殖民地)白人移民关系紧张,希望拉拢原住民作为盟友和炮灰。

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两次北美独立战争导致美国独立,却也鲜为人知地带来了整个北美版图和民族构成的大洗牌。大批忠于英国王室的原北美14个殖民地居民离开新独立的美国,迁徙到仍为英国殖民地的加拿大,彻底改变了当地法裔多于英裔的白人居民构成。

在战争中和英国结盟的易洛魁等印第安人部落惟恐充满敌意的美国人报复,也纷纷背井离乡,避入了加拿大境内,造成当地原住民人口的一度大幅反弹。

在第二次北美独立战争后稳住阵脚的英国殖民者和加拿大当局开始担心原住民的兴旺,试图采取种种手段加以限制和同化,并制订了一系列歧视性法律法规。

这一切并未随着1876年加拿大联邦的独立而有所改变,事实上,加拿大首任总理麦克唐纳(John A. Macdonald)在建国之初就非常露骨地表示,他“神圣使命”之一,就是“把印第安人和他们的孩子分离,通过让印度安语言文化消失迫使他们接受‘文明的同化’”。

加拿大首任总理麦克唐纳。

同样在加拿大建国这一年,前述各种歧视性法律法规被合并,成为臭名昭著的《印第安人法》(Indian Act)。 这个法案仅有短短16条,在素以冗长繁琐著称的北美海洋法系中算得上言简意赅——但也因此显得杀气腾腾、图穷匕见。

让我们来看一看这16条吧。

第一条,“只有获得联邦政府认可的印第安人才是印第安人”

这意味着许多原住民部落“不受保护”(梅蒂人就因此长期不被承认为原住民)。他们的风俗、传统不被承认,世代居住的土地及财产可被任意剥夺。原住民女性如果嫁给“非印第安人”会立即丧失“印第安人”身份,未成年印第安人只要母亲或外祖母没有印第安人身份,他在满21岁后也会丧失这一身份,这意味着他将不能居住在印第安保留地,不能继承家族财产,不能参加任何印第安人传统仪式和活动。

第二条,印第安保留地的土地所有权属于加拿大三级政府,原住民部落只拥有土地的使用权。

第三条,7-16岁的印第安儿童“必须上学”。这个“上学”指“加拿大政府承认的学校”。

而在当时仅有几乎唯一的选项,即寄宿学校。

第四条,禁止一切“非文明的”原住民仪式和活动。

第五条,禁止任何印第安人以起诉加拿大三级政府为目的聘请律师;禁止任何人以否认《印第安法》条款为目的集资聘请律师。

这意味着不得反抗《印第安人法》的任何条款及其实施。

第六条,允许加拿大联邦政府在不事先通知情况下征收印第安人部分或全部财产,用于各项公共工程。

第七条,原住民只有在获得政府许可情况下才能穿戴本民族服饰。

第八条,原住民不得使用公共泳池,违者最长可被处以监禁1个月并处罚金。

第九条,原住民必须起欧洲“常用”姓名,其证件所用法定姓名必须以此为准。

第十条,未经官方允许不得随意离开保留地。

第十一条,非印第安人可自由租用印第安保留地土地用于耕种或放牧。

第十二条,禁止印第安人自由结社。

第十三条,禁止印第安人拥有选举或被选举权。

第十四条,不允许任何印第安人在未获得许可证情况下,向保留地外销售自己的农产品。

第十五条,印第安人不得购买枪械等火器。

第十六条,保留地中所有住宅的产权归联邦政府所有,原住民仅拥有使用权。

正如一位当代原住民社会活动家所言,这“十六条”是“足以让加拿大原住民亡国灭种的条款”——而更令人愤怒的是,这已经是同期加拿大类似法律中对原住民最“仁慈”的。 因为毕竟还赋予了他们在保留地里的一点点可怜权利,以至于20世纪前半叶,居然有原住民为落实《印第安人法》而抗争。

更可悲的是,《印第安人法》时至今日虽已千疮百孔,其中许多不合理条款都通过上位法或修正案加以改正,但这个法案本身仍然是有效的,这意味着一不留神,其中某处“僵尸条款”就会被别有用心者所利用,“跳出来祸害人”。

看到陈列于维多利亚省立法机构台阶上的橘色T恤、童鞋和鲜花时,妇女亲吻了 她的女儿 。 图源:Be local news

而在这些歧视性政策、措施中,持续时间最长、对原住民伤害最深的,是寄宿学校体制,这也是此次“橙色加拿大日”事件的触媒

寄宿学校的历史

2021年5月27日,加拿大西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甘露市原住民部落Tk'emlups te Secwépemc First Nation宣布,他们在当地废弃的原住民寄宿学校Kamloops Residential School遗址发现215具原住民未成年人遗骸,其中最小的不满4岁。“没有任何人有死亡纪录”。

6月24日,萨斯喀彻温省Cowessess First Nation部落宣布,在当地寄宿学校Marieval Indian Residential School旧址附近发现751个被移除标记的原住民墓葬,其中埋葬了约千具原住民不知身份的未成年人和成年人遗骸。

2021 年 6 月 18 日,一名工作人员在萨斯克州格雷森的 Marieval 印第安寄宿学校附近发现了 751 座无标记的坟墓。工作人员进行了探地雷达搜索。 图源:路透社

6月30日,也即“加拿大日”前一天,加拿大下库特尼原住民部落(Lower Kootenay Band)证实,通过探地雷达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克兰布鲁克(Cranbrook, B.C.)的圣欧也妮原住民寄宿学校(St. Eugene’s Mission Residential School)遗址,发现182具埋葬在无标记墓葬中的人类遗骸。

其中一些遗骸埋葬在只有三、四英尺深的浅葬坑中,估计这些死者属于邻近原住民社区ʔaq̓am的Ktunaxa部族。

萨斯喀彻温省的前Marieval 印第安学校发现了 750 多个无标记坟墓,一家人走过了这块用旗帜和太阳灯点缀的土地。图源:法新社

即便在上世纪90年代的加拿大中学教科书里,“原住民寄宿学校”也被粉饰为“文明的德政”,而它的真相又是什么?

最早在加拿大推行寄宿学校体系的是法国殖民者,但由于原住民部落的抵制,和法国出于皮毛交易利益的考量,浅尝辄止,未成气候。

19世纪20年代,英国殖民者从当时属于“哈德逊湾公司领地”的“红河”(今加拿大曼尼托巴省)开始以武力为后盾,强制推行以“同化原住民”为目的的寄宿学校,并很快在最主要的英属加拿大领地——上、下加拿大(今天的安大略省和魁北克省)推行。

19世纪下半叶,随着加拿大联邦的成立、加美关系的改善(原本加美交战,加拿大要利用原住民的武力),加拿大成立了联邦直属部门——印第安事务部门(Department of Indian Affairs),开始自上而下、有组织有经费有“干部”地推行“寄宿学校体制”。

1950年,一所寄宿学校的土著儿童。图源:BBC

正如“橙色T恤运动”的支持者们所控诉的,在这种国家政策指导下,各原住民部落7-15岁的孩子被强行带离父母和家庭,送入条件恶劣的寄宿学校(否则父母会被关进监狱)。

他们“被剪掉头发,禁止说自己传统的语言,不许跳本民族舞蹈,不许信奉传统宗教,必须永久性和父母、家族断绝关系”。“这样做的目的只能是一个,即永久消灭这些原住民民族”。

据不完全统计,加拿大自1876年建国至1996年,共开办139所原住民寄宿学校,期间逾15万原住民儿童被强制送入寄宿学校(占同期原住民儿童总数约30%)。

原住民寄宿 学校面临严重的健康问题。图源:ecampusontario.pressbooks.pub

至少4117人被明确证实死于寄宿期间(请注意,前述新发现遗骸不在其内),同期因各种虐待致死的原住民儿童有称超过5万,另有5.5万混血儿被强制送给白人家庭寄养。

对于孩子们的家庭而言,他们的子女无论是生是死,都不能再回到家里,甚至连音讯都杳然。

安大略省布兰特福德莫霍克学院正门的台阶上摆放着鲜花和鞋子,以纪念死去的孩子。 图源:法新社

更有甚者,一些寄宿学校的管理者出于所谓“优胜劣汰”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原则,对这些原住民孩子进行了一系列荒唐的医学试验,如电击、饥饿试验,甚至强迫绝育和“优生试验”。

前面提到的Marieval Indian Residential School和St. Eugene’s Mission Residential School,就被知情者评价为“即便在寄宿学校中也是罕见粗暴的”。

加拿大原住民儿童接受饥饿实验。图源:Youtube

对此加拿大当局熟视无睹,1907年官方派遣的医生皮特.布莱斯(Dr. Peter Henderson Bryce)如实反映了原住民寄宿学生死亡率高(50%)的现象,结果被免职。

直到1984年当局才承认这种做法“不人道”。1996年最后一所寄宿学校(在萨斯喀彻温省,最后7年由加拿大联邦政府直接经营)才关闭。1998年政府才首次表示“应该道歉”,而正式表示歉意,竟已是2008年6月11日。

不列颠哥伦比亚省 Metlakatla 印第安寄宿学校的学生。图 源:The Hill times

2015年6月2日,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TRC)在经过6年漫长调查后,发表了长达360多页的调查报告摘要(全文长达六卷数千页),明确谴责“加拿大寄宿学校的历史,就是加拿大联邦政府有意识实行文化灭绝(cultural genocide)的历史”。

“一个多世纪以来,加拿大原住民政策的主要目标就是消除原住民政府;忽视原住民权利;终止与原住民的条约;以及通过一系列的同化措施,摧毁原住民的传统文化、价值和社区结构,使其完全融入主流社会,从而达到消灭原住民文化和其种族的目的。寄宿学校的建立和运作正是这一政策的核心和集中体现”。

TRC主席、加拿大首位原住民出身法官辛克莱尔(Murray Sinclair)表示,寄宿学校“是加拿大历史上最黑暗、最复杂的章节”。

民众 祭奠寄宿学校中死去的孩子。图源:T ORONTO STAR

报告指出,寄宿学校的根源,是“某些以欧洲文化与殖民者角度出发的理论,而其背后,则是这些殖民者的种族和文化优越感,他们悍然认为殖民可为‘野蛮人’带来‘文明’,而自己天生肩负着‘推广文明的使命’”,而历史学家米洛伊(John S. Milloy)则认为,此举意在“抹杀下一代人人格中的原住民文化认同”,意在根绝原住民的血脉传承。

3所寄宿学校无主遗骸事件曝光后,加拿大联邦政府和特鲁多极力将“祸水”引向罗马天主教会,一再声色俱厉要求罗马教皇“亲自前来加拿大谢罪”,在这种导向推动下,自6月21日起,全加拿大已发生约22起针对天主教堂的焚烧、暴力事件,其中许多发生在原住民保留地。

然而罗马天主教会真的是“主犯”么?

2017年3月5日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TRC)公布的《加拿大寄宿学校历史》(Canada’s Residential Schools: The History)第一章,加拿大寄宿学校最多时(1939年)有80所,其中44所由罗马天主教会承办,21所属于英国圣公会系统,13所属于新教系统的加拿大联合基督教会,另2所属于苏格兰长老会。

坎卢普斯一所前寄宿学校的遗址周围建立了一个临时纪念碑。图源:BB C

也就是说,当前活跃于加拿大的几乎所有欧洲基督教派系都无可卸责——但它们都只是“从犯”。 因为这些寄宿学校系加拿大联邦政府的资产,也系根据加拿大联邦政府法律和行政指令,动用公帑建立和维护,包括天主教在内的教会不过受加拿大联邦政府委托管理经营。

它们当然要负应负的责任,但这绝不意味着“主犯”加拿大联邦政府就可以避重就轻、蒙混过关。事实上,前述发现不明身份遗骸的寄宿学校,都曾有长短不一、由加拿大政府直接管理的历史。

不仅仅是寄宿学校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寄宿学校并非仅仅是“加拿大的黑历史”,也远不是系统歧视原住民的全部。

2007年,英国拯救儿童组织对加拿大原住民保留地进行了长时间探访,结果发现情况“令人沮丧”。

由于缺乏经济来源和生活希望,保留地不但设施残破,住房简陋,而且充斥着吸毒、酗酒和暴力,自杀率高达0.13%(比全国平均水平0.017%高出近10倍),由于无力抚养,多达2.7万儿童被寄养他处。

魁北克乔治堡罗马天主教公墓的寄宿学校学生。图源:Descatelets 档案馆

原住民保留地酗酒问题之严重,到了令人不堪忍受的地步,甚至连精英也难以免俗 ——2016年,联邦渔业部长、原住民出身的图图(Hunter Tootoo)在仕途大好之际突然辞职,后来他透露,自己自幼即在部落染上酒瘾,“家族和部落里很多人都如此,非如此不足以麻醉自己以忘却烦恼”。

原住民妇女失踪问题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以至于原住民部落为抗议联邦政府不作为,在加拿大建国150周年的“正日子”,把象征抗议的原住民帐篷,径直扎在了首都渥太华的国会山庄广场。

失踪或被谋杀的原住民妇女。图源:globe news

迫于压力,特鲁多(Justin Trudeau)政府同意成立独立委员会调查此事。经过两年半调查,一份长达1200多页的《加拿大失踪和被谋杀原住民女性全国调查报告》(Enquête nationale sur les femmes et les filles autochtones disparues et assassinées)于2019年6月3日公诸于世。

民众为 失踪或被谋杀的原住民女性呼吁正义。图 源:escape go

报告收录了超过2,000人的证词,结论指出各级政府在处理原住民女性失踪及被杀案件上,存在严重的偏见及“结构性问题”,甚至已经达到种族灭绝(Genocide)的程度。

其中“种族灭绝”措辞通篇出现了122次之多,以形容近年来据不完全统计高达2000人以上的原住民失踪或被杀害事件。

尽管政治家做了一些姿态,如用“第一民族”取代“印第安人”旧称,将原本对北极原住民因纽特人的蔑称“爱斯基摩人”(“吃生肉的人”)废除,等等。 但往往“口惠而实不至”: 据报道,每年原住民向加拿大联邦政府提交的涉及土地纠纷的诉讼案就高达900件以上,而真正被解决的每年不超过20件。

图源:France 24

即使解决,方案也十分不公平,如加拿大西部道格拉斯保留地,原住民胜诉,但政府拒不归还被侵夺的佛雷泽河谷,而是试图将一块荒凉的沼泽地塞给原住民,遭到拒绝后又换成一块遍布爆炸危险品的废弃靶场。

2015年的一份统计显示,加拿大谋杀案受害者中,原住民占比高达25%(如前所述,其人口占比不到5%),男性和女性“第一民族”平均寿命,分别比欧洲裔少8年和6年。

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报告》(Human Development Reports)中,加拿大排名世界第六——但如果单算加拿大原住民,排名则只有第63。

更有甚者,2008年9月13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原住民权利宣言》,其中规定尊重原住民的个人和集体权力,尊重、维护和加强其民族文化认同,强调在保护其自身需要和尊严前提下追求发展,这一重要的宣言获得绝大多数国家的赞同和响应,144个表决国,反对票只有4张。而其中一张反对票,竟赫然是标榜“多元文化”、3个月前刚刚向“第一民族”道歉的加拿大投的。

甘露印第安寄宿学校集会,摄于1937年。该校在加拿大印第安寄宿学校系统中规模最大,上世纪50年代注册人数多达500人。 图源:欧新社

正如主张停办“加拿大日”庆祝活动的组织HUMANITY UNITED所言,加拿大人喜欢假定加拿大“是个充斥好人的好国家”,这是所谓“天使情结”the angel complex,他们也经常以此为出发点嘲笑美国人、欧洲人和其它国家的人,“看看我们!我们是多么宽容、多么尊重多元文化”。

但事实上对于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而言,这个国家的产生和存在,是他们几个世纪以来苦难如此严重的原因,“以至于人权法庭称之为种族灭绝”。

该组织指出,“相信自己是好人十分危险”,因为“这种歧视的影响、甚至歧视本身并非仅仅是历史的一部分”,因此他们“无心庆祝这个国家的诞生日”。

但 这 又能改变什么?

HUMANITY UNITED在6月30日发布的一份公告中指出,TRC作为加拿大联邦政府为应对原住民不满成立的专门组织,在提交报告时提出了洋洋洒洒、具体明确的94项整改意见,当时加拿大联邦政府信誓旦旦,声称将“认真对待”——那是2015年的事,如今6年过去,情况又如何?截至2021年6月,只有10项整改意见得到不同程度落实,占比勉强超过十分之一。

特鲁多参观了渥太华国会山上的临时纪念碑。图源:法 新社

有批评者指出,近期特鲁多发表的一系列相关言论“大而无当”,口口声声说寄宿学校是“加拿大历史的黑暗篇章”。言下之意,却意欲将原本仍是活生生现实问题的原住民境遇问题,归入“历史”范畴,仿佛原住民所遭受的不公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至少和他无关。

回到7月1日的渥太华。在“橙色集会”上,许多与会者一针见血指出,近两个世纪以来,有关寄宿学校存在虐死儿童事实的传说就不胫而走。那些幸存者和他们的家人一直在说这些事,之所以还要花这么多年才发现证据,“无非因为没人相信或关心这些土著人”。针对政客们的各种表态,有昔日受害者表示,“我们不需要同情,我们希望的是共情”。

或许,“红白之日”加拿大各地飘起的橙色彩带正发出强烈警告:当一个国家蓄意抛弃其一部分国民,这部分国民迟早也会摒弃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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