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Talk君

K

一个作家对一个作品情感的投入

以及他像开拓自己的矿藏一样

来开拓自己熟知领域下的作品

对于一个作家来讲

也就是说他的矿藏有多深

注定了他的艺术生命会有多长

这是一刻talks的讲者石钟山的演讲。从作家入行做编剧，他看到了中国影视行业存在的种种问题：95%的定制剧本、如法炮制的一部部雷同的“热门题材”电视剧、投机者心态的各色投资人、剧组资源分配的严重不均……

在这个娱乐化的时代，他所推崇的依然是伟大的孤独者马尔克斯。

为什么国产剧与美剧的差距越来越大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一刻讲者石钟山。最初我踏进这个圈子的本行是作家，因为十几年前自己的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之后，开始进入影视这个行当。大家都知道，作为一个作家，他的书，他的作品都是写自己熟知的，感情最浓郁和深厚的，这样的作品才能够打动我们的读者，也能打动自己。

马尔克斯的作品，他一生在致力于写他的马孔多小镇。莫言的作品，他基本上所有的作品也都在写他的高密东北乡。这是一个作家的一个创作习惯和习性。对我来讲，我可能更多写的是军旅题材的作品，可能更多一些，可能更好一点儿。这是一个作家对一个作品情感的投入，以及他像开拓自己的矿藏一样，来开拓自己熟知领域下的作品。

对于一个作家来讲，也就是说他的矿藏有多深，注定了他的艺术生命会有多长 。但是作为一个编剧呢？大家可能我们都理解、了解一个编剧的属性，几年前大家都说好多编剧的作品是在宾馆、招待所里，或者茶馆里炮制出来的，感觉大家“躺故事”。更多时候是甚至说我们现在，我们国产，国内的编剧，甭管是电影编剧，还是电视剧编剧，95%以上的编剧完全是被动的。

作为我一个从业者，我也在探讨，为什么我们国产的影视剧比美剧、英剧、韩剧、日剧，甚至之后现在的泰剧都有很大的距离和差异。尤其现在最近的80后、90后、00后，许许多多观众，甚至抛弃掉了我们这些自己国产的剧种，而是去看，甚至是以翻墙的形式去看外剧。所以我站在这个角度，我是一个几栖的这么样的一个角色，从作家到编剧、到制片人，也客串过导演，甚至也客串过演员。我想说作为我一个亲历者，我所了解到的影视剧的一些现象，今天跟大家来做一个分享。我当然作为一个编剧，因为大家都知道，一剧之本，我们看的任何一个片子看的是故事。

作为我们编剧，我刚才说到了，95%没有自己的创作自主权，不是说我想写什么我就能写什么 。更多的时候是我制片人投资方，我想要什么，我依据你的能力和名气大小，以及我投资额度，我分不同档次，不同质量，我找编剧。

然后呢，我们这样的作品，制片方有这样的想法，投资人有这样的想法，我要拍摄一部什么什么样的作品。我们这样的作品大部分投资方，作为投资方一个角度，投资方是从哪里来的呢？大家我们也知道，为什么说好莱坞的戏好看，好莱坞戏，他们那个影视公司都有几十年上百年的历史了。

自从有好莱坞开始之后，他们就有他们自己的百年老店这样的公司。作为我们的影视剧，在北京，我不说全国，在北京注册有资质的，能拍影视作品的公司，就不少于五六千家。我们的公司大部分都是什么构成的呢？行行业业、方方面面，只要有点儿闲钱，觉得这会儿影视圈很好玩儿很热闹，有男有女。而且工作性质来讲，嘻嘻哈哈觉得也很好，而且都是快钱烧钱，钱来得也很快。于是纷纷地大家都要往这个行当里扎。

大家也都知道什么煤老板，什么开矿的，什么做地产的，什么做钢的，甚至之后许许多多那种偷税、逃税、漏税，在这个行当里洗钱的各种资方不计其数。他们来的时候有各种各样的目的，各种各样的打算，有的是洗钱的，有的是玩儿一票就走的，有一部分人怀着些许的对一些文艺的梦想和情怀的憧憬来到这个行当里来做。因为人脉不熟，以及资方钱数不够，又许许多多地夭折。

我们不断地有新公司，每天都有几家新公司在注册、在成立，也每天有数十几家公司离开这个圈子。也就造成我们良莠不齐的投资者进入这个行当当中，在指挥着一批编剧来给他写这样或那样的作品。于是他们对如何对市场的认定，又有他们自己的一个方式和办法--跟风。某一部作品成功了，这个投资方一拍脑袋，那我要如法炮制这样的一部作品，于是找了一批一些编剧，拉到一个山沟里，或者拉到一个招待所里头炮制他这样的一种作品。

我们的编剧构成又是哪些的呢？之前有一批老一部分的编剧，是一些作家改行进入，像比方说我进入编剧这个行当当中去了。也有一批人刚刚从大学毕业的校门里出来的，也有一些这些人识了一些字，在剧组里混了混，觉得之后编剧这个行业是很好混的，摇身一变，做演员做不了，做后期，做些其它的工作又觉得很辛苦，于是摇身一变也往编剧这个行业里来扎，没有读过，真正读过几本文艺作品，没有读过几本名著，看过一些片子。

我们许多在好多行业内的，包括中戏的、电影学院的、传媒的、上戏的，许许多多有文学系，文学编剧系。我们更多的时候在课堂上教的是技术、技巧，编剧的技巧。甚至许许多多老师，像更多这样的编剧推荐的时候，如何去拉片看片，而是老师很少说让他们去看书，去读文学名著。

这就造成了我们的编剧队伍良莠不齐。文学储备不够，匆忙上阵，然后炮制出来的作品有心没肺，有技术，没有内容。但是制片方觉得我是个命题作文，你达到我的效果了，我给你付了钱，你走人，我这边儿去炮制去，去拍摄去。说我们编剧这样的队伍，这样的乱象，首先从第一关来讲，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看，走进电影院看什么？看故事。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看什么？是看的故事。

故事抓不抓住我们，我们能不能耐下心来沉浸在我们的电视机前，或者在荧幕面前，是在靠这个故事在吸引着我们。然后这样之后，我们的编剧队伍本来就没有那么强的文学修养和讲故事的能力，再加上投资方、制片方对我们编剧的要求，就导致了我们这个文学的水份，故事的含金量又注入了许许多多这样的水份。

于是我们看到了现在，刚才主持人所说到的雷剧、神剧，手榴弹炸飞机，手撕鬼子。用箭，带拐弯的，像导弹一样，射杀了鬼子，这变成完全是一种闹剧，完全一种我们觉得就是非常的，离我们生活非常遥远的，不靠谱的这样的剧，这样的剧为什么又能如期地播出呢？我们电视台没有审查机构吗？没有审查制度吗？我们的监管方没有制度吗？

有，电视台播出这样的剧，他觉得收视率很高，有人很多看，休闲，大家很轻松，娱乐嘛。到了前一两年，大家也都一直在说，我们进入了个多元化的娱乐时代。大家且不要忘记，我们还有个娱乐至死之说。电视台需要广告，广告投放商需要你的收视率，他锁定人群，你没人看，我的广告怎么能达到效果呢？于是他们电视台要追求我的收视率，大家也知道，我们行业潜规则就是收视率造假，票房造假。归根结底，这是我们的市场逼出来的这样的一个造假现象。不像其它外媒平台，比方说美剧、英剧，它是封闭式平台，大家是付费的。我的戏好，大家就来看，我没有造假不造假一说，我们都是公共开放式平台。即便我们不是开放，公共开放平台，这个电影，你卖你的票房，我卖我的票房，现在还存在一种偷票现象，把你的利润放在我的利润之上。

所以说作为我们来讲，这个造假是由我们市场造成的，我们电视台需要收视率提高的作品。即便不高，我们因为它造假的形式也会高，骗广告商、广告方来投入进来，我去播放这样的戏。而且之后我们每买一部，任何一家电视台，审片组的，从审片员到审片科长，到审片室主任，到说了算的电视台的副台长，副总监一级的，就是我决定你这个片子购不购买的。之前我们社会环境不好的时候，我们制片方是贿赂、送礼、返点、现金，大家都知道，这不是公开的秘密了。

我们自从反腐之后，有许许多多电视台的台长落马，许许多多的购片部主任落马，这不是我在这里头制造新闻，这是新闻已经发生过的。这只是我们行业当中，只是暴露出来冰山一角。许许多多的没有落马的不计其数。造成这样的一个现象，我通过我的私人关系，通过我的钱、票子，让我把我这个，你收我的片子。许许多多的挤压，挤压在所有的压力，我在这里头无意说制片方和投资方的坏话。

投资方首先在这里头，它是个弱者，我要市场，我要拼市场，我要投钱，请编剧，请演员，请导演，来给我完成这样的动辄几千万上亿投资这样的一部戏，然后我要求爷爷告奶奶，我要把我的片子卖出去。卖出去之后，播完之后，我还要求爷爷告奶奶请客、吃饭、送礼，电视台给结账。否则电视台不给你结账，一压压你两年，你没有资金流，你没有资金流你就没法去继续投资生产去了。就是我们现在目前这样一个乱象，导致了我们现在的我们的影视市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一种现状。

最近大家也都在说，我为什么说，说到第三个话题？就是说我们现在的这样一个市场，大家都说前几天，昨天晚上中央台的一个新闻还在播出一个现象。我们某部即将公映的一个片子，两个主演，一个男女一号，在整部片子拿走了1.5个亿片酬。作为一个电视剧，甭管现在是网络买你多少钱，还是电视台买你多少钱，几十集的一个电视剧，你除了两个主演就拿走了1.5亿。还有其它演员呢？还有其它工作人员呢？还有制作呢？那这部戏肯定得超过两个亿。

超过两个亿的一个大投资，对于一个投资方来讲，对于任何人来讲它都无疑是个风险，风险怎么办？我要压低我的风险，减少我的投资额度，那我只能在制作上偷工减料。大家也都知道，为什么我们愿意看美国大片？场面宏大、制作精良、震撼、赏心悦目。好莱坞模式的编剧队伍，他们的那种精工细作，而且好莱坞这个编剧，他们制作一部戏的流程，他们是有分工不同的。从制作流程来讲，有人写故事，有人写桥段，有人写细节，有人写台词。既然好莱坞它的作品，它都类型化程式化，那就需要有类型化的编剧来不同工序完成作品，这是类型剧。

比方说有写煽情剧的，写情感戏的，又有另外一批人专门做情感戏，有一批人做喜剧的，又有专门做喜剧，他们把他们的编剧分工行业非常清晰。有自己的行业协会，如果自己的版权，如果自己的合同不公平了，由我的工会人员去出面。大家也都知道，好莱坞的编剧罢过工，就因为自己的待遇问题。而且他们的罢工两个月，使整个好莱坞许许多多的栏目剧其它的戏流水线断掉。后来工会，后来好莱坞公司又和编剧工会做妥协做商议，才使这帮编剧又复工。

在我们的国产，我们就说到我们自己的，大家都知道，我们这种编剧当中乱象比较多，大家行业当中流行的一句口头语就说，你抄我来，我抄他，谁抄好了谁发家。大家也都知道，琼瑶的官司，沸沸扬扬，前两年，前一两年已经是传了很久了，这是我们典型知道的案例。我们还有许许多多不知道的，现在官司正在打着的，但是曝光率没有那么高，我们不知道的。

就是个抄袭，我也曾经遇到过一些编剧，写作之前先找，假如说哪个老板找他了，要写一部什么什么戏，写作之前，他会做一些功课和准备，怎么做？在网上图书馆或者书店里头买一些相关的书籍来看找，就这同类题材的。然后他进行一些分布，把自己认为可以的折成页，画成标记，放在那里，觉得这个东西就是我某一块儿某一块儿的内容了，攒，不是篡改故事，叫攒故事。把别人的智慧，把别人的生命的汗水化成他弹指一挥间的剽窃品，不尊重知识，不尊重产权。

那最后这样的结果大家也都可想而知，因为我们知识产权保护不够，不像外国的编剧，一个外国的，美国韩国的一个编剧，他的待遇相当于什么样子呢？相当于一个一线演员的工资收入。一个美剧，他们的演员在整个片子里的总预算当中所占的比例在20%-30%，韩国可能稍稍多一点儿，在35%左右，剩下的70%左右，甚至到80%，都用于在制作上。（00：24：30）假如说我就打个比方说，咱们抛弃掉刚才我举那个例子说，两个演员拿一亿五的这种状态。就是正常的一部4000万到5000万投资的电视剧，演员的费用大概在2700到2800万左右，也就是说剩下还有1000多万来制作了。也就是说我们在60%、70%的费用都用于演员费用了，而且演员就那么几个人的费用。

那你回过头现在再看我们的编剧，一部戏，我说最好的编剧，跟我们现在三线的演员，三线头的演员的收入，或者二线尾的演员相当。但是大家想一想，我们即便说一部戏当中有几个编剧，但他拿的总数也是这个钱。而且你试想，一个编剧完成一部作品，一年也是他，两年也是他，三年也是他。你反过头来之后看我们演员呢？一部戏，我要你这么高的价格，我还不会给你全档的时间。假如说你这个戏90天完成，我只给你60天或70天，甚至是30天、50天时间，你来抢我吧。那大家有的人说，又说回来了，现在所有东西都市场化，有人给出了这些钱，他就只认这个市场的价格。有的人有这个想法了，他说他有粉丝量，他就值3000万，他就值5000万。我们在这几年之前，我们的行业也号召过限薪，限不住，你不给我给，因为我是投机方，我不想在这圈里头混多久，我想玩儿一票我就走了。

大家都知道好莱坞的演员，那是国际巨星，我们好多一线演员的片酬远远超过国际巨星的片酬 。先且不说税有多高，纳税有多高，我们现在我们的演员所有的酬都是税后的，你投资方你想办法去给我交税去。你有办法你就漏税、逃税，你没有办法你就给我交税，我这都税后8000万，税后3000万。你在好莱坞的演员当中，那些国际巨星，可能吗？你的收入就是你的收入，制片方、投资方交个税就是投资方交的，税很高，最高的时候达到60%，大部分都纳给国家了。他们有他们的行业协会来限制，不存在不良竞争的问题，如果谁乱了这个规矩，就会受到惩罚，受到法律的惩治 。

在我们目前的这种鱼目混珠，泡沫横流的这种市场环境之下，不良竞争没有公正良心与品德，笑贫不笑娼，造成了我们鱼目混珠这样的一个乱象。大家也都知道，十几年前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的时候，现在可能在坐的许许多多孩子没有听说过，我们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其实现在谈起来之后，我们的市场，影视这个市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制造精神产品的一些编剧，更应该受到更大的一种尊重。而且我们如果要单纯的这样也罢了，我们的作品没有功德、良心和良知。不尊重历史、没有思想、没有自己的追求，只有我看到的我挣钱，用笑贫不笑娼的做法。你包括美国的那些大戏，美国的那些甭管是主流的、非主流的，每一部戏它都在宣扬美国的精神，美国人，美国队长如何厉害，他蜘蛛侠如何厉害，去拯救地球，去拯救人类，避免战争，我们的作品呢？

只是一味的窝里斗，你吵完了我吵，和婆婆吵完了媳妇吵，然后不断地存在争论，这样那样的明争暗夺暗斗的现象，我们没有情怀。我们的从业者当中，从编剧到我们的投资方，到我们的购片者，没有形成一个替国家着想、替民族着想、替我们的孩子着想。如果有一天我们把自己的情怀装在自己的内心，想到这个事业就是自己的事业，想到这个文化就是给自己的父母和孩子看的时候，我想我们的每个从业者都会变的有良知， 好作品需要我们的淘洗，需要一点一点地去挖掘出来。 而不是说拿现在一个所谓的热点，一个话题，然后简单地改编改编，找一个搭一个班子，就能拍摄出一个好作品。 我觉得那离好作品还很遥远，差距还很大。 需要我们从上至下地，真正地冷静下来，真正地淘洗我们真正的灵魂，来呈现给我们的人类和观众。

我今天就演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