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衡云湘水,斯文定有攸归”

最初栖身于这所处于衡云湘水间的大学,源于一个南方人对山水的执念,更源于一个读书人对于隐逸的小小情结。

每当窗外下起细雨,放下手中的书卷,凭栏远眺,岳麓山的岚气烟霏就令人神清气爽。若论心境,正觉禅师所谓“云水之身,山林之气”,足堪传神写照。白居易诗称“小隐入丘樊”,访遍天下名校,也只有岳麓山下这一方清雅之地能让人在教书育人的同时疗治烟霞痼疾。

然而真正让我获得归属感的,并不只是岳麓书院古朴清幽的山水庭院。

岳麓书院能够延续千年,并保持学术思想与教育事业的活力,成为国人心中一座永远屹立不倒的文化地标,关键还是在这里的人们。在书院师生眼中,我看到了其他地方看不到的东西,那是一种清澈、真诚、坚定而自信的光

外间的人常常羡慕他们能在这个拥有“山川之胜,栋宇之安”的古老庭院里读书问学,但我知道他们更自豪于这座庭院背后千年的传统。实际上他们已将自己看作是这千年文脉一部分。因此,书院师生都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个文脉和道统。正是这种文化使命感将每一个人都凝聚在一起,并责无旁贷地把书院的事业视为自己的生命,因而书院虽大却仍能保持亲密的同事友谊和师生情谊。岳麓书院本身就是一个精神共同体。对这样一个山水形胜又充满人文关怀、文化使命感与神圣感的地方,我是从心底里认同的。所谓“心之所向,素履以往”,这就是我的精神归属。

如何传承和弘扬岳麓书院的教育文化传统,为千年文脉增辉添彩,是书院师生一生都必须面对的问题。这个问题也一遍一遍扣响我的心扉。我自己的学术研究属于那种较为宽泛的人文学进路,对于美学、宗教学、中西哲学甚至文学和教育学皆有所涉猎。那么我能为书院的千年文脉贡献什么特别的东西呢?

在我的认知里面,岳麓书院作为儒家道南正脉延续千年,不仅在于历代书院师生能够为往圣继绝学,自觉维护文脉道统,更在于其能够履践“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创新精神,以修学好古、实事求是、经世致用的治学精神回应时代需求。岳麓书院的教育文化传统不是守旧的,而是开放包容的,不然她孕育不出编写《海国图志》的魏源、郭嵩焘以及璨若星河的晚清“中兴将相”、洋务大臣、维新人物和后来彻底改变中国的众多革命志士。主动赓续晚清书院先贤开创的融汇中西的开放学术传统,成为我的责任与使命。

这些年我为书院学生开设了美学、西方宗教哲学、中西哲学比较等方面课程七八门,其中半数以上都是书院历史上首次开设的课程。平时我也会在师生读书会上,带领学生研读西方哲学经典原著。亦会效仿乾隆嘉庆年间著名山长罗典,闲暇时率一众学生徜徉山水之间,看山花,听田歌,俯仰万物,思辩学术,“陶泳其天趣,坚定其德性”。

学生也让我感到骄傲,他们在中西学术交流的道路上都比我年轻时走得远。有的学生博士一年级就独自远赴剑桥大学参加国际学术会议并发表论文报告,有的学生每逢暑假都参加国外名校的密集课程学习西方古典语言,几乎每个博士生都拿到留基委的博士联培奖学金,留学比利时鲁汶大学、捷克查理大学……

这几年我也招收了几位博士后,组建了一个国际化的研究团队。其中三位都是在英美名校完成高等教育的。他们在站期间出版了两部英文专著,发表了多篇高层次期刊论文。其中Naomi E. Thurston因其出众的学术表现受邀担任A&HCI期刊Comtemporary Chinese Thought客座主编,出站后获聘香港中文大学教职;Michael Kochenash在站期间发表多篇专业顶级期刊论文,获评湖南大学杰出博士后……

尽管信仰文化是思想史、文学史、艺术史研究都无法回避的古老问题,但作为现代科学的宗教学却是一门仅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新学科。近年来,我和学院的老师一起相继成立湖南大学比较宗教与文明研究中心、宗教学系,举办了一系列学术活动,出版了众多论著,并顺利获批湖南省首批马克思主义宗教学研究基地,让本校成为该领域一个后起之秀。

这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进步,但能为这延续千年的文教传统增添一点新的内容和色彩,让她变得更加开放、包容和自信,这就是我们存在的价值。

张俊,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南大学比较宗教与文明研究中心主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湖南省马克思主义宗教学研究基地首席专家。获教育部霍英东高校青年教师奖,入选陕西省“人文英才计划”、湖南省“芙蓉学者奖励计划”。研究涉及宗教学、美学、中西哲学比较等领域。出版《古典美学的复兴》、《德福配享与信仰》等专著多部,并在《哲学与文化》(A&HCI)、《汉语基督教学术论评》(A&HCI)等学术刊物发表论文数十篇,另有编著、教材、译作及书评若干。

文章转自“湖南大学官方微信(微信号:HNU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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